夜幕如墨,缓缓浸染了天济山脉的轮廓。白日里仙气缥缈、人声鼎沸的人皇济世阁,在夜色与薄雾的双重笼罩下,渐渐沉入一种庄严肃穆的静谧之中。各派弟子大多已返回居所,或打坐调息,蕴养精神;或擦拭兵刃,做最后的准备;或与同门低声商讨明日大比的策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绷感,虽无声,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唯有巡夜的济世阁弟子,提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精巧灯笼,身影在蜿蜒曲折、被露水打湿的青石小径间若隐若现,步履轻捷,如同夜的精灵。
李烬所住的杂役房位于松涛苑最外侧,是一间狭窄的通铺,空气中混杂着汗味、草料味和劣质油灯燃烧的气味。同屋的其他几名杂役弟子赶了一天车马,早已疲惫不堪,倒在铺上便鼾声大作,沉入梦乡。
然而李烬却毫无睡意。
并非因为紧张或期待,而是体内那股得自鹰嘴崖的神秘暖流,在人皇济世阁这灵气充沛的环境中,变得异常活跃。它无需意念引导,便自行沿着某种玄奥无比的路线缓缓运转,每循环一周,都带来一种通体舒泰、精力弥散的感觉,远比深度睡眠更能恢复精神。窗外渗入的月光,似乎都带着某种能被它汲取的微弱能量。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外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身形一滑,便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他巧妙地避开了巡夜弟子灯笼光晕的范围,凭借着过人的感知和对阴影的利用,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暗夜猎手,向着客舍区域后方更为原始僻静的山林深处行去。
济世阁虽规制宏大,但提供给宾客活动的区域之外,仍有大片未经刻意雕琢的山林野地,古木参天,藤蔓缠绕,保留了原始的野趣。
李烬寻了一处背靠巨大岩壁、前方有茂密灌木丛遮挡的隐蔽山坳。此地月光难以直射,显得格外幽暗静谧,唯有不知名的夜虫在草根石缝间发出细微的鸣叫。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天地灵气混合着草木清香涌入肺叶,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体内暖流似乎也欢快地加速了一丝。他并未携带那柄自己削制、用来练习的铁片剑,以免惹人注目,只是静静地立于空地中央,缓缓闭上了那双看透太多世情的眼眸。
心神沉凝,杂念尽褪。脑海中,那篇得自灰衣老者、玄奥晦涩的无名法诀文字如同星辰般依次亮起,与那本同样剑走偏锋的《残剑式》口诀相互印证。意守丹田深处那缕温顺而强大的暖流,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导它,并非沿着《铁衣劲》的路线,而是循着《残剑式》那凶险诡谲、涉及数条偏僻细微经脉的独特运劲路线缓缓游走。
同时,他身形微动,以右臂代剑,食指中指并拢为剑诀,缓缓摆出了《残剑式》第一式“破影”的起手式。动作缓慢至极,仿佛手臂上承载着千钧重物,每一寸移动都需要调动全身肌肉筋骨的协同,以及精神意志的高度集中。
没有内力外泄的夺目华光,也没有剑气破空的凌厉嘶鸣。他的修炼寂静无声,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可笑。但在那极致的缓慢与静默之下,却蕴含着一种可怕的爆发力。他全身的气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约束、压缩,然后随着他意念的牵引,向着并拢的指尖奔涌汇聚。他的肌肉纤维在轻微地颤抖,骨骼发出极细微的嗡鸣,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凸起。
每一次极其缓慢的“刺”出,指尖划破空气时,都仿佛能抽干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空气,产生一种无形的凝滞与吸力。那并非内力效果,而是纯粹肉身力量、高度集中的精神意志以及体内那缕奇异暖流三者初步结合所产生的异象!
在这等天地灵气浓郁远超铁剑门后山的宝地修炼,效果截然不同。他感觉那缕暖流与《残剑式》的契合度似乎更高了,运转起来虽依旧艰涩,却少了许多滞碍。对“意先于气,神注于剑,气血为薪,瞬间迸发”的诀要,也有了更深一层的模糊体会。或许,这条完全迥异于世俗内功的道路,并非完全走不通,只是无比艰难,且需要特定的契机与环境。
就在他心神完全沉浸于这种奇特的修炼状态,反复体悟着力量凝聚与引而不发的微妙平衡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被压抑到了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随着一阵掠过树梢的夜风,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李烬的动作猛地一滞!周身奔涌的气血瞬间平复,外放的微弱气息刹那间收敛得无影无踪,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阴影与寂静之中。
他听力经无名暖流长期滋养,远超常人,这哭声虽细微模糊,却清晰无误地钻入他的耳中,而且……那声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略一沉吟,便如同最谨慎的狸猫,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利用地形和植被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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