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婊子!他嗓子哑得像是吞了炭,老子被打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蒲大柱的拳头砸在门框上,震落一层陈年灰土。他右眼肿得只剩条缝,血丝混着眼屎糊在睫毛上。
李红梅没说话,只是把蒲小英往身后推了推。
装哑巴?蒲大柱笑起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黑洞,行啊,老子跟闺女说说话总行吧?
他伸手去拽蒲小英的辫子。
李红梅动了,她一巴掌扇过去,的一声,蒲大柱脸上立刻浮出五道红印。
蒲大柱愣了一秒,随即暴怒,反了你了!
他揪住李红梅的头发往墙上撞,却听见一声——手里只剩下一绺枯黄的发丝。李红梅趁机踹向他裤裆,蒲大柱踉跄着后退,突然裤裆一热。
裤裆一热——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又在最凶悍的时刻背叛了他。
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滩。
他猛地扑过去,却脚下一滑——
一屁股摔在地上。
蒲小英趁机窜到院子里,踮脚压水井。压井的铁柄被她整个身子吊着往下坠,“嘎吱嘎吱响得像要散架。一盆刚打上来的井水”哗啦”泼在蒲大柱身上。
“啊!!!“蒲大柱跳着脚骂,
“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们!小畜生!看老子不宰了你!
他咆哮着起来冲出去撵英子,却又踩到自己的尿滑了一跤,脸朝下栽进鸡屎堆里。隔壁阿毛家的灯亮了一瞬,又灭了。
尿了!尿了!隔壁老汪家的傻儿子阿毛趴在墙头拍手,蒲叔尿裤子喽!
蒲大柱低头看,裤管果然滴滴答答往下淌水。自从上回被吓破胆,这毛病就落下了。
他恼羞成怒,抡起烧火棍往阿毛头上砸:“妈的,傻货!笑你叔是不是?”
蒲大柱的脸由红转青,最后变成死灰,像灶膛里燃尽的煤渣。
蒲大柱在泥地里打滚,骂得比粪坑还臭:好……好的很!你们给老子等着!明天!就明天!老子一把火烧了这破屋!让你们娘俩跟阎王爷报到!
夜风卷着咒语飘远,李红梅关上门,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怕,是累。累得像被谁抽干血了,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天刚蒙蒙亮,李红梅就拉亮了台灯。
她手里拿着块牛仔布,针脚细密地缝着。灯光映得她手指上的顶针闪闪发亮。
碎布头是从镇上裁缝铺捡的,红底白点的棉布,拼成米老鼠的脑袋。没有黑线绣眼睛,她就拆了自己的发圈,抽出里面的橡皮筋,捻成两股细线,一针一针地戳。
蒲小英光着脚丫下床走过来,头发乱蓬蓬的:妈!我梦见米老鼠跟我说话啦!
说啥了?李红梅咬断线头。
它说……蒲小英突然压低声音,学着电视里的腔调,小姑娘,要勇敢哦!”
试试。李红梅抖开一条背带裙——米奇头的两个圆耳朵,透着股鲜活气。
蒲小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光着脚跳下炕,小腿上还留着昨晚的淤青,却呵呵的笑着。
米、米奇!她结结巴巴地指着电视里看过的图案,跟王老师家电视里的一样!
李红梅用牙咬断线头:县里比赛穿。
婚姻这把剪子,最先剪断的总是女人的翅膀。李红梅咬线头的动作像在咬断什么枷锁,那些年挨的打骂化作棉线,一针一针缝进女儿的春天里。
蒲小英套上裙子,转了个圈。背带有点长,在屁股后面晃荡,像条老鼠尾巴。
好看不?
李红梅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把过长的背带挽了个结。她的手指粗糙,动作却很轻。
补丁摞补丁的日子像老屋墙上的霉斑,可孩子眼里只看得见碎布拼出的米老鼠。穷人的爱是件打满补丁的衣裳,那些密密麻麻的针脚里,藏着母亲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县城的阳光比村里刺眼。英子坐在面包车最后一排,膝盖上摊着作业本。王老师在前排数人数:一、二、三...咦?蒲小英呢?
县一小的围墙刷着严打刑事犯罪的标语,红油漆像血一样刺眼。
英子攥着日记本站在公安局门口。她今天特意穿了妈妈做的新裙子,可小腿肚却在发抖。
公安局的白墙皮有些剥落。英子踮脚够不着门把手,只好用书包砸门。里面传来拖鞋趿拉声:“谁啊大早上的?
开门的警察嘴角还沾着牙膏沫。他低头看见个还没他腰高的小丫头,蓝布裙,羊角辫,怀里紧紧搂着个破书包。
我、我……蒲小英的嗓子突然像塞了团棉花。她低头看见自己凉鞋里的脚趾——大拇趾从袜子的破洞里钻出来,紧张地抠着鞋底。
孩子的恐惧是颗发苦的糖,含在嘴里不敢吐,咽下去又卡住喉咙。公安局的白墙那么亮,照得她袜子上的破洞像个咧开的嘴。
值班室里老民警老陈跑出来,他的茶缸子冒着热气。他推了推老花镜:“小姑娘,你家长呢?
蒲小英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蓝墨水,手指头绞着背带裙的带子:我、我报案。
老陈乐了:哟,报什么案?丢橡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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