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手指粗得像胡萝卜,倒茶时壶嘴对不准杯口。她忽的想起蒲大柱修长灵活的手,能摸牌九也能掐人脖子。
常松始终与李红梅保持一米距离,递茶杯时手臂伸直,像在递一根危险的桅杆。
你跑船…危险吗?她问。
常松的茶杯晃出茶水:不危险!就、就去年缆绳断了,抽飞过一伙计……见李红梅脸色一变,他急得冒汗,但我命硬!真的!
常松偷瞄她,目光从她细瘦的手腕滑到微微泛白的鬓角,心里一酸,这女人吃过多少苦?
张姐端来瓜子:常松人实在,在船上干了十几年,现在是大副,工资这个数。她比了个手势,就是老跑外航,耽误找对象。
常松急得直搓膝盖:也、也不是非要找……
张姐瞪他:那你今天来干啥的?
常松噎住了,抓起茶杯猛灌一口,结果水太烫,呛得直咳嗽。
李红梅递过去一张纸巾,常松接过来,小指擦过她虎口的冻疮,两人同时缩手,像被对方的苦难烫到。
对、对不起!他弯腰去捡,脑袋地撞在茶几角上。
张姐扶额:我的妈呀,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李红梅突然笑了,眼角挤出细纹:没事。
常松看着她笑,自己也傻笑起来,结果一笑,鼻涕泡出来了。
屋里瞬间安静了。
常松僵在原地,恨不得钻茶几底下去。李红梅别过脸,肩膀微微发抖。
张姐憋着笑:那什么……常松你家不是炖了肉吗?要不……
对对对!常松如蒙大赦,跳起来就往外冲,我、我去端过来!
他跑得太急,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跪地上了。
常松这一跪,像是把前半生没低过的头,一次性磕给了命运看。
李红梅终于没忍住,笑出声。常松爬起来,挠着头也跟着笑,膝盖上俩灰扑扑的印子,像盖了章。
常松端来的不止红烧肉,还有一锅黑鱼汤,一盘炒青菜,外加一屉自己蒸的馒头。(就是卖相不太好。)
太多了。李红梅说。
不、不多!常松结巴,你、你太瘦了……
后半句咽回去了,“得多吃点,才有力气扛住那些苦。”
常松盛汤时手抖,勺磕在碗沿一声响。
船上晃惯了。他尴尬解释,平地反而拿不稳。
李红梅接过碗:出海多久能靠一次岸?
看运气。常松盯着汤面油花,最长七个月。
……很苦吧?
比种地强。他脱口而出,又慌忙改口,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
张姐插嘴:他是说船上能吃饱!
常松额头冒汗:对!顿顿有肉,就是……
李红梅小口喝汤,热气糊在脸上,睫毛沾了水汽,显得格外黑。
常松偷看她,心想这女人连吃饭都这么安静,像只小猫。
汤很烫,李红梅吹了吹,热气扑在脸上,像一层薄薄的纱。她低头喝了一口,喉咙微微滚动,咽下去的时候,眼眶突然红了。
一碗热汤的温柔,比十年的婚姻更烫人。
常松看见了,手在膝盖上蹭了蹭,想说话,又怕说错。
咸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李红梅摇头,又喝了一口。
那……淡了?
她还是摇头。
常松急了,伸手想拿她的碗:我给你换一碗。
李红梅没松手,手指攥着碗沿,指节发白。
不是汤的问题。她说。
那是……
是太久没人给我做饭了。
常松愣住,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儿。
张姐故意找话题:常松的房子就在隔壁,两室一厅,还有个院子,能种菜。”
李红梅了一声,没接话。
常松急了:你、你要喜欢种地,院子的土我翻好了!
说完就后悔了,“这算什么话?人家第一次来,我就让人种地?”
李红梅却问:你常年在船上,院子谁打理?
雇、雇人……常松声音越来越小,其实……荒着也行。
张姐踢他一脚。
常松脑门冒汗,突然掏出一把钥匙:这、这个给你!
李红梅愣住了。
“哗啦!”
钥匙串上挂着的渔网钩子勾破了口袋,一团缠成死结的网线“噗”地掉在地上,还滚出两个生锈的铅坠。
那把生锈的钥匙,和那团死结的网,像极了他四十年来理不清的人生,明明想靠岸,却总在风浪里打转。
张姐一把捂住脸:“我的祖宗哎!你这是来相亲还是来捕鱼?!”
常松手忙脚乱去捡,渔网线却越扯越乱,最后缠住了茶几腿。他憋得脸红脖子粗,活像只被网住的大闸蟹。
李红梅低头憋笑,肩膀直抖。
“我、我练手劲……”常松结结巴巴地解释,手里还攥着那团乱麻似的渔网。
张姐抄起剪刀“咔嚓”剪断网线:“练手劲?你咋不扛个锚来练?!”
常松的钥匙串上还晃着个迷你救生哨,张姐一把揪住:“这又是什么玩意儿?相亲不成还能吹哨求救是吧?”
“防、防身用的……”常松声音越来越小,“上次在海域……”
“哎哟喂!”张姐一拍大腿,“您这哪是相亲啊?这是来搞救援演习啊!”
李红梅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常松傻呵呵地跟着笑,结果一抬脚,拖鞋飞出去,“啪”地糊在了墙上挂的“福”字上。
张姐仰天长叹:“红梅啊,要不……咱还是考虑考虑别人吧?”
不是!我是说……常松语无伦次,红梅,你要是想带英子来玩,随时来玩!我、我半年后才出海……
常松的救生哨永远挂在腰间,而李红梅的救命稻草,早就沉在了十七年前那条拐卖她的船上。
李红梅没接钥匙,但也没推开,有些门,光知道它存在,就够人熬过几个寒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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