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贱夫妻百事哀。哀的不是贫穷本身,是贫穷面前,曾经那点相濡以沫的情分,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红梅站在冰冷的门外,听着屋里摔打哭骂的声音,手心里攥出了一把冷汗。
生活的真相,总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刻,撕开温情的面纱,露出里面狰狞的獠牙。而这,才是大多数人日复一日要面对的日子。
她忽然想起自家那个虽然不富裕却总是暖和的、有饺子吃的小屋。
幸福有时候不是得到了多少,而是比较之下,发现自己并非最不幸的那个。 这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羞愧的庆幸。
最终,张姐红着眼睛出来了,看到红梅,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走吧……别听了,丢人。”
两人沉默地走向公交站。昨日的屈辱和家里的烦心,像两座大山,压得张姐脊梁都弯了。
车间里,机器照旧轰鸣。
郑彩菊今天格外得意,哼着歌,眼睛时不时瞟向张姐,带着明显的挑衅。张姐埋着头,只是拼命踩缝纫机,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踩进针脚里。
晌午时分,郑彩菊扭着腰去了主任办公室。
“主任……”她声音又软又黏,“家里孩子病了,等着交医药费……您看,能不能先给我支点工资?”
王主任皱着眉,眼睛没离开报纸:“厂里现在啥情况你不知道?哪有钱预支?都困难!”
郑彩菊凑近了些,身体几乎要贴到桌子上,压低声音:“主任……您就行行好嘛……上次……上次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的手似有若无地碰了一下王主任的手背。
王主任像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色一沉,警惕地看了眼虚掩的门:“胡闹!这是办公室!注意影响!”他想起上次的教训,心有余悸,语气变得极其不耐烦,“出去干活去!”
这娘们他妈的就是个火坑!沾上就甩不掉!以前还有点新鲜劲儿,现在只嫌麻烦!如果点破事儿要是再抖出来,我这主任就别想干了!
他立刻板起脸,声音严厉:“郑彩菊!注意影响!这里是办公室!没钱就是没钱!有困难自己想办法克服!出去!”
她这才恍然,自己唯一那点可怜的资本,在别人眼里,早已过了兑付的期限。
郑彩菊脸上的媚笑僵住了,看着王主任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嘴脸,心里的算盘啪啦全散了。她咬咬牙,把那股羞耻和怨恨硬生生咽了回去,铁青着脸,扭身走了。
为了钱,脸可以不要,但有时候,不要脸也未必能换来钱。
中午放学铃一响,学生们涌向食堂。
英子、周也、张军、王强四人凑在一张桌子上。
英子穿着米白的妮子大衣,围着格子围巾,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周也穿的是棒球运动棉服,清瘦挺拔。王强是件棉袄耐克的仿款(他非要说是真的),张军则换上了常松买的那件深蓝色新棉袄,暖和,但神情还是有些拘谨。
食堂嘈杂,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味道。
“今天有红烧肉!”王强眼睛放光,端着餐盘挤过来,“看我打了多少!”
“你是猪啊?”周也嫌弃地挪开一点自己的餐盘。
“你懂啥,正在长身体!”王强不服,扒拉一大口饭。
英子拿出随身听,插上耳机,递给旁边的张军,眼睛笑成月牙:“张军,给你听一下,张学友的《吻别》,音质可好了!”
张军愣了一下,看着那只递过来的、还带着英子体温的耳机,脸微微发热,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小心地塞进耳朵。清澈动人的歌声传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英子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侧脸,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扒饭,耳朵尖更红了。
周也正低头吃饭,瞥见这一幕,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什么表情,但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他把自己餐盘里那块最大的红烧肉,用筷子“啪”地一下夹起来,看似随意地丢进英子碗里。
“吵死了,吃饭都堵不住你耳朵。”他语气硬邦邦的,眼睛没看英子,反而扫了张军一眼。
英子被吓了一跳,看清碗里的肉,又笑了:“哇!周也你今天这么好心?谢啦!”她开心地夹起肉吃了。
张军看着周也的动作,又看看英子毫无察觉、吃得香甜的样子,嘴里原本美味的红烧肉忽然变得有点难以下咽。那歌声似乎也没那么动听了。他默默摘下一只耳机,放在桌上。
有些东西,明明从未拥有过,却仿佛已经失去了千万遍。
王强看着周也的动作,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塞满饭含糊不清地嚷:“也哥!你不仗义!那么大块肉!我的呢?我也要长身体!你咋不给我?你是不是……”
周也猛地伸手,一把将王强的脸按向餐盘,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他妈,长身体?我看你是长了一张欠缝的嘴!!”
“吃你的饭!再多说一句废话,下次副本装备毛都不分你!”周也恶狠狠地低声威胁,耳根后面却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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