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空气里带着干净的冷意。红梅家厨房飘出煎饼和黑米粥的暖香,驱散了秋寒。
英子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背带裙,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梳了一个丸子头,还在脑后别了一个浅蓝色的蝴蝶结发卡,显得格外文静乖巧。
她要去见王老师,想让自己看起来得体、明亮,让老师放心。
“真不要我去啊?”红梅把一张烙得金黄的鸡蛋煎饼铲进盘子,忍不住又问。她看着女儿精心打扮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不用了妈,”英子接过粥碗,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和张军去就行了。你店里忙,常叔送我到医院门口就好。”
她不想让妈妈去。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王老师,连同他所在的那家医院,都像一把钥匙,会轻易打开妈妈记忆里那个属于小沟村的、装满贫瘠和泪水的盒子。
有些伤痛,结痂了就不要再去碰。她一个人去面对就好,把温暖和感谢带去,把可能的悲伤拦在自己这里。
常松呼噜噜喝着粥,接话:“那行吧。回头跟我车子走。我先给你妈送到店里,再给你捎到医院门口。那些营养品也好拿。”他吃得快,三两口解决了战斗,起身就去拿车钥匙。
一家人匆匆收拾完,锁上门。那辆半旧的桑塔纳载着三口人,汇入了周末清晨渐渐苏醒的车流。
钰姐穿着浅粉色的真丝吊带裙,外面松松罩着件乳白色的开司米羊绒开衫,正优雅地将煎成心形的鸡蛋和几片火腿夹进烤得恰到好处的全麦吐司里。
餐桌上,晶莹的玻璃杯盛着牛奶,旁边的小碟子里摆着切好的奇异果和草莓,精致得像杂志插图。
“小也,下来吃饭了。”她朝楼上唤道,声音温软。
周也拖着脚步下来。他穿着深蓝色的格子睡衣,头发乱得像被台风刮过,眼底两团明显的青黑,整个人像棵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他几乎一夜没睡,脑海里反复上演着英子和张军并肩走在医院走廊的画面,心里像有蚂蚁在啃噬,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合眼。
他知道自己这醋吃得毫无道理,甚至有些卑劣。那是她的老师,病了,她去看,天经地义。可一想到陪在她身边的是张军,是那个拥有他无法介入的、与她共同过去的人,一种混合着嫉妒和无力感的邪火就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少年人的喜欢,有时候就是这么蛮不讲理,恨不得她的全世界都只有自己一个异性。
“没睡好?”钰姐将牛奶推到他面前,目光在他憔悴的脸上停留片刻。她什么也没问,但那了然的眼神仿佛已经穿透了他所有的心事。
周也含糊地“嗯”了一声,拿起三明治,食不知味地嚼着。
“心情不好?”钰姐用小勺轻轻搅动着自己杯里的咖啡,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因为英子和小军今天要去看老师?”
周也动作一僵,没承认也没否认,耳根却悄悄红了。
钰姐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少年情怀总是诗,只是这诗里多了个“他”,便成了恼人的断章。她不想点破,也不想阻拦,青春的滋味,无论是甜是涩,都得他自己去尝。她只是淡淡地说:“有些东西,抓得太紧,反而像沙子,流得更快。”
周也猛地抬头:“妈,你说什么呢!”耳根却悄悄红了。他心烦意乱地推开盘子:“我吃饱了。”起身时差点带倒椅子。
县医院门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刷油漆混合的刺鼻气味。
张军早已等在那里,他穿着半旧的蓝色夹克,里面是干净的校服衬衫,下身是一条略显宽大的深色裤子。
他扶着那辆旧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网兜苹果和香蕉,这是他力所能及范围内,最能拿得出手的慰问品了。他不停地跺着脚,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
常松的车平稳停下。英子跳下车,俏丽的身影在灰扑扑的医院背景下,亮得像一簇温暖的火焰。
张军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他快步上前,接过常松从后备箱拿出来的精美礼盒——参片、罐装营养粉,还有两瓶野生槐花蜜。
“常叔。”张军恭敬地打招呼。
“哎,军子,辛苦你陪着英子了。”常松拍拍他的肩膀,“英子,晚点好了用公共电话打给我,我来接你。”
“不用了常叔,”英子连忙说,“让张军骑车送我就行。”
张军赶紧点头:“对,常叔,我今天跟图书馆请假了。”
常松看看他俩,没再坚持:“那成,我先回店里,店里肯定忙得转不开。”说完便开车走了。
医院里人声嘈杂,混合着药味、汗味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九十年代的医院,钱是药引子,穷是绝症。
英子和张军走到护士站,一位正在埋头写记录的中年护士头也不抬。
“请问,王少阳老师在哪个病房?”英子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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