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连张姐自己都觉得有点太直接,太刺人。她改了口,但语气并没软和多少:“我是说,你丈夫没了几年了?”
大玲切菜的手顿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细的:“我们家小娟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爸就没了。矿上下井……砸死了。”
张姐噎了一下。矿难,寡妇,遗腹子……这几个词砸过来,让她心里也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点堵。
可张姐一想到常松和大玲那点“眉来眼去”(在她看来就是),她又觉得不能轻饶她。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那种熟稔的、带着点炫耀的口气说:“那个,你知道常松和红梅是我介绍的吧?”
大玲轻轻“嗯”了一声:“知道。”
大玲至今记得常松,很多年前,她和常松在乡下见过。那时她婆婆还在,小军还没来县里上高中,日子更难。
常松和红梅走的时候,悄悄在她枕头下面塞了一卷钱。那钱,她后来拿去给小军交了学费。给婆婆买了药,这份情,她一直记着,不知道怎么还。
原来,她所以为的那点情不自禁的靠近,其源头,并非女人对男人的渴望,而是溺水之人,对曾经渡她过河的那叶扁舟,本能的、深深的眷恋。如今舟已靠岸,有了自己的渡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游开。
她绝对没有想去勾引常松,破坏他的家庭,她担不起那个名声,也对不起红梅。可那天滑倒……被他扶住的那一刻,他手臂的力量,胸膛的温度……她心里是慌的,乱的,也有一丝……说不清的贪恋。她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态,可能就是……恍惚了那么一下。
那一瞬的恍惚,像走在无边沙漠里的人,陡然看见了绿洲的幻影。她晓得是假的,脚步却还是忍不住向前挪了一寸。就这一寸,便惊出了一身冷汗,也耗尽了那点可怜的勇气。
看到儿子小军那么护着她,那么信任她,她又羞愧起来。儿子喜欢英子,她想在这个店里好好做下去,不能有任何二心。此刻,看着身上这件能藏起所有曲线的衣服,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安心。那一刹那的恍惚,该过去了,必须振作起来。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在“活得像个人”面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情愫,轻贱得像尘土。她可以一辈子记着那卷钱的恩情,却不能再对给钱的人,多存一分不该有的念想。
张姐见她低着头不吭声,以为她心虚,那股“护犊子”的劲头更足了。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确保整个面馆都能听见,语气里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炫耀:
“你可不知道!当年我这媒人做得那叫一个准!常松,看着木头疙瘩似的,疼起媳妇来那可真是这个!”她翘起大拇指,眉毛飞得老高。
“你没见着刚结婚那阵儿,啧啧,俩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没怀孩子那会儿,恨不得天天腻在一块儿,一到晚上……嘿嘿……”她故意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那床板响得,我家老刘半夜起来上厕所听见了,都臊得慌!回来躺床上翻来覆去,直叹气!”
说到这里,张姐脸上那夸张的炫耀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真实的酸味儿。她想起自家那个躺下就打呼、碰一下自己都嫌累的死鬼老刘,心里头莫名有点空落落的。同样是男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她赶紧甩甩头,把这不该有的羡慕压下去,声音又扬了起来,像是在说服自己:“所以说啊,人家这夫妻感情,是铁板钉钉,牢靠着呢!那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常松眼里啊,就只剩他那个能干又水灵的媳妇儿了!”
大玲脸上有点挂不住,低声说:“张姐,我知道。我准备小菜了。”说完,转身干活。
张姐看着她匆匆的背影,得意地撇撇嘴,又提高声音冲着她喊:“动作利索点!一会儿就上人了!”
大玲回过神,低声应道:“好的,张姐。”
学校里,高三(一)班。
新班主任欧阳老师站在讲台上,他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合身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身姿挺拔,眉眼清俊,是那种能让女生偷偷多看几眼的类型。
“同学们,高三了。这是最后一年,也是最关键的一年。”欧阳老师的声音清朗,带着严肃,“我希望大家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来。未来的你们,会感谢现在拼命的自己。”
周也穿着黑色的牛仔裤,灰色的T恤,坐得笔直,目光专注地看着黑板。张军还是那身洗得发旧的校服,低着头,认真记着笔记。王强则穿着印着大蜥蜴的T恤,有点坐不住,偷偷在桌子下面转着笔。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很认真,也有后排几个男生在悄悄传纸条,被欧阳老师锐利的目光一扫,立刻老实了。
隔壁的女生班,班主任李老师(一位四十多岁,面容温和的女老师)也在做着高考动员。
“同学们,我知道,高三的日子会很枯燥,很累,每天就是刷题、背书、考试。”李老师看着台下青春洋溢的脸庞,语气充满感慨,“但是,等你们多年以后,回过头来看,你们会发现,这段时光,可能是你们人生中最纯粹、最美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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