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接过血玉,指尖刚触到,就觉一阵冰凉,比腊月的井水还冷。他对着阳光照了照,玉里的血丝像是活了般在流动,看得人心里发毛。“这东西邪性,”姜子牙皱眉,“得找个地方镇住,不然留着是祸害。”
“埋了?”伯邑考问。
“不,”姜子牙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粮仓最粗的那根木柱上,“就钉在这儿。让它看着咱们怎么守着这粮仓,怎么让麦子一年年长起来,让孩子们一年年长大。”
他找来锤子和铁钉,亲手将血玉钉在木柱上,钉得又深又牢。血玉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却被周围的麦香、粥香、士兵们的笑闹声一裹,倒像是没了之前的戾气。
远处传来娜扎的笑声,是接了小石头的娘回来了。那妇人虽然面色苍白,却挺直了腰板,走到姜子牙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多谢大人……给我们活路。”
姜子牙忙扶起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小石头从妇人身后钻出来,手里捧着几颗饱满的麦粒,递到他面前:“大人,这是俺从粮囤底下捡的,俺娘说,好种子得留着,明年好种新的。”
姜子牙接过麦粒,麦粒在掌心沉甸甸的,带着阳光的温度。他忽然觉得,这比任何神兵利器都管用——有种子,就有明年的麦浪;有想种麦浪的人,就有守不完的日子。
初阳越升越高,把潼关的城墙照得通体透亮。姜子牙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那里,申公豹的队伍或许还在某个山谷里休整,但他一点都不急了。
因为他知道,只要这粮仓还立着,只要还有人在灶房里熬粥,还有孩子捧着麦粒说要当哨兵,这潼关的风,就永远是暖的。
他又喝了口粥,小米的甜混着晨光的暖,在心里慢慢漾开,像春水里的涟漪,一圈,又一圈。
木柱上的血玉还在泛着冷光,可被灶房飘来的蒸汽一熏,倒像是蒙了层薄纱。姜子牙指尖捻着那几颗麦粒,糙粝的壳蹭着掌心,舒服得很。他忽然想起刚到西岐那年,地里全是石头,一镐头下去能震得胳膊发麻。那时谁也不信这破地方能长出麦子,连伯邑考都偷偷跟他说:“师父,要不咱们回朝歌吧?”
他当时没说话,就蹲在地里捡石头,捡了整整三个月,指甲缝里全是泥,晚上疼得钻被窝都不敢蜷腿。直到开春撒下第一把种子,看着嫩芽顶破地皮时,他才跟伯邑考说:“你看,土是死的,人是活的,种子更是活的。”
正想着,小石头拽了拽他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大人,明年的麦子能长得比我还高不?”
姜子牙把麦粒塞进孩子手里,让他攥紧:“只要你好好给它浇水、晒太阳,它能长得比粮仓还高。到时候金灿灿的,你站在麦浪里,就像站在金子堆里一样。”
小石头咯咯地笑,攥着麦粒跑去找他娘,妇人正帮着伙夫劈柴,见孩子过来,放下斧头摸了摸他的头,阳光落在她带伤的脸上,竟看不出半分苦相。
伯邑考不知何时站到了姜子牙身边,手里拿着块刚烤好的麦饼,递过来:“师父,尝尝?老王加了新磨的豆粉。”
姜子牙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衣襟上也不顾。麦香混着豆香,烫得他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远处的号角声又响了,这次不是换岗,是巡逻兵回来了,老远就喊:“报——西边山谷清空,没见申公豹踪迹!”
伯邑考眼睛一亮:“他们退了?”
姜子牙摇摇头,望着群山的方向:“不是退了,是在等。等咱们松劲,等咱们忘了今天的麦香,忘了手里的种子。”他拍了拍木柱上的血玉,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可只要这柱子立着,这麦粒在人手里攥着,他们等多久都是白等。”
风从粮仓的窗棂钻进来,带着麦秸秆的气息,吹动了姜子牙的胡须。他抬头看太阳,已升到头顶,把地上的影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这一天,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长到能让人忘了昨夜的紧张,短到觉得刚咽下的粥还热乎着。
“走,”姜子牙拉着伯邑考往灶房走,“再去盛碗粥,下午得教新兵们认种子呢。”
灶房里的蒸汽更浓了,老王正搅着大锅里的粥,见他们进来就喊:“正好,第二锅熟了,加了红枣和南瓜,甜丝丝的!”
氤氲的热气里,谁也没再提申公豹,谁也没说将来的仗要怎么打。只有木柱上的血玉,在蒸汽后面静静待着,冷光渐渐被暖意裹了去,倒像是也在悄悄听着这满屋子的烟火声。
灶房的蒸汽像一片白茫茫的云,把木梁上的蛛网都浸得软了。老王用长柄勺搅着锅里的南瓜粥,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混着门外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倒像是谁在给这粥打着节拍。
“师父,您尝尝这甜度成不?”老王舀了一勺递过来,粗瓷碗沿还沾着点南瓜籽。姜子牙接过来吹了吹,抿了一口,南瓜的绵甜混着小米的温润,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像是浸在了暖水里。“再放把枣,”他抹了抹嘴,“小石头爱吃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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