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大剧院的掌声像涨潮的海，一波高过一波。林晚星第三次走到台前鞠躬时，裙摆扫过舞台边缘的花瓣，那是观众抛上来的玫瑰，红得像一团团燃烧的火。她微微扬着下巴，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笑容得体却疏离——只有攥紧琴弓的手心知道，为了这最后的谢幕，她耗尽了多少力气。
“林女士，请问您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
“《涅盘》之后，您接下来的创作方向会偏向古典还是现代？”
“有传言说您将担任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是否属实？”
记者们的提问像密集的雨点，沈墨侧身挡在她身前，语气温和却坚定：“感谢大家的关注，晚星需要休息，专访会在明天安排。”他护着她穿过人群，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微凉的手背，轻轻捏了一下，像是在说“撑住”。
林晚星回以一个极淡的笑，脚步未停。
通往后台的走廊幽深而安静，与前厅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刚踏入独立休息室，她挺直的脊背就骤然垮了下来，后背抵着门板滑坐下去，胸口剧烈起伏。小陈慌忙递过温水：“晚星姐，您脸色好差。”
她摇摇头，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望着天花板上跳动的光影发呆。刚才在台上，她其实听到了观众席的骚动，也瞥见了陆寒枭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可那些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远不如指尖残留的松香来得真切。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陆寒枭嘶哑得几乎变形的声音：“晚星！林晚星！开门！”
林晚星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她指尖发麻。
“让我见你一面！求你了！”门板被拍得咚咚作响，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当年在医院拉琴的是你！苏雨晴骗了我！孩子……我们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混蛋！我不是人！”
那些被尘封的名字和往事，像淬了毒的碎片，猝不及防地砸过来。林晚星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稳住呼吸。
“晚星姐……”小陈看着她发白的脸，急得眼圈发红。
“没事。”林晚星睁开眼，眼底已恢复平静，她对小陈摇了摇头，“告诉他，我累了，不见客。”
小陈走到门边，隔着门板朗声道：“陆先生，晚星姐需要休息，请您回吧。”
“我就说一句话！一分钟都好！”陆寒枭的声音带着哭腔，门板被拍得更响，“我知道错了！我给你道歉！我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肯见我一面……”
林晚星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后。门板冰凉，隔着木头，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曾是她无比眷恋的温度，如今却只剩刺骨的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陆先生。”
门外的拍打声瞬间停了。
“过去的事，”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决绝，“我已经忘了。”
“你没有忘！我知道你没忘！”陆寒枭急切地反驳，声音里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你恨我对不对？你骂我吧！打我吧！别这样对我……”
“我不恨你。”林晚星的声音依旧平淡，“也不怪你。”
她只是……不在乎了。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她继续说，目光落在门板上模糊的倒影上，像在对空气说话，“是你自己曾经的判断。是你亲手推开了所有真相，选择了相信谎言。”
门外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久到林晚星以为他已经走了，才听到一声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野兽在暗夜里悲鸣。
“晚星……”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彻底的破碎，“我还能……弥补吗？”
林晚星没有回答。她转身走到化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顺着脸颊滚到下巴，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梳妆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这滴泪，是为了那个在民政局门口哭到浑身发抖的自己，为了那个在手术台上失去孩子时睁着眼睛到天亮的自己，为了所有被辜负、被践踏的时光。
流完这滴泪，就都结束了。
她抬手擦掉泪痕，对小陈说：“我们走吧。”
小陈点点头，拿起她的琴盒，按下了通往特殊通道的按钮。门开的瞬间，沈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林晚星微红的眼角，什么也没问，只是侧身让开道路：“车备好了。”
林晚星对他微微颔首，提着裙摆走进通道。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像一个无声的告别。
走廊里，陆寒枭还坐在地上。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砸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一朵无声绽放的绝望。
他知道，这扇门，他再也敲不开了。
就像他知道，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林晚星，再也回不来了。
通道尽头，林晚星坐进车里。沈墨递给她一条温热的毛巾：“别让不值得的人影响心情。”
林晚星接过毛巾，敷在脸上，温热的触感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她看向窗外，国家大剧院的轮廓在夜色里像一颗巨大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
“沈墨，”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的轻，“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暗的时候，让我相信还有光。
沈墨笑了笑，发动了汽车：“去吃点东西？我知道有家馄饨摊，味道很像你小时候爱吃的那家。”
林晚星看着他温和的侧脸，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浅浅的笑。
车窗外，夜色温柔。属于她的路，还很长。而那些该放下的，终于在今夜，彻底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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