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石头成了这个清贫小院的常客。
他力气大,帮着扛麻袋片是举手之劳。
渐渐地,他也从李氏絮絮叨叨的诉说中,了解到缝麻袋片可以赚些辛苦钱。
想着自己也要攒钱买个小院子,他便也去接了些活计,有时干脆就在李氏家的院子里,借着昏暗的天光,用粗大的缝针,一针一线地缝着那厚实的麻袋。
三十个袋子换一个铜板,钱不多,却是一份踏实的希望。
命运的轨迹,在此刻形成了一个无人察觉的闭环。
石头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他心生怜悯、时常帮忙的善良大娘,就是他心底那个不敢触碰的名字——李鸳儿的亲生母亲。
这一日,李鸳儿向崔展颜告假一日。
她如今身为平妻,出入府邸比往日自由许多。
是想着继父去世后,放心不下母亲,回去探望。
崔展颜对她心存愧疚,加之四儿离不开她,自是百依百顺,还特意吩咐备了些寻常布料和米粮让她带上。
马车停在巷口,李鸳儿扶着冬梅的手走下,看着眼前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家门,心中感慨万千。
她刚走到院门口,恰巧撞见石头扛着一大卷麻袋片,正从里面走出来,准备去交货。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鸳儿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化为极致的震惊与慌乱,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冰凉。
石头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瞳孔骤缩,肩上沉重的麻袋卷仿佛失去了重量。
他看着眼前这个锦衣华服、气度已然不同的女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鸳……鸳儿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久别相逢,让石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女主。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破旧门板发出的吱呀声。
“鸳儿?你回来了?”李氏闻声从屋里出来,看到女儿,脸上露出惊喜,
又见两人这般情景,愣了一下,随即用围裙擦着手,恍然笑道:
“你看巧不巧!你们……你们这是见过?
鸳儿,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那个好心常帮咱们扛东西的后生,石头。”
之前听母亲捎信来说,遇到一个好心小伙子,经常来家里一起缝麻袋,叫石头……
当时听到石头两个字,他还心里咯噔一下,
但后来一想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
毕竟在那个年代,孩子生下来叫石头,榔头,锤子,斧头的一大把。
穷人家的孩子起个笨名,好养活。
也再也没多问过。
李鸳儿猛地回过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哦……是,是见过。妈妈,这就是我……我从前在府里当差时,认识的一位……伙计。”
伙计。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石头一下。
“原来都是熟人!你看这缘分!”
李氏浑然未觉两人间的暗流汹涌,热情地招呼,
“石头,别站着,快进屋坐!鸳儿回来了,正好,今天都在家里吃晚饭!
我这就去做饭!”
她说着,便风风火火地钻进了简陋的厨房。
门帘晃动,缝隙里,二妹偷偷探出半张脸,
目光在石头和李鸳儿之间悄悄流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
混合着好奇与一丝莫名失落的表情。
院子里,再次只剩下李鸳儿和石头。气氛尴尬而凝滞。
当李鸳儿从母亲口中得知,石头不仅常来帮忙,
甚至也接了缝麻袋片的活计,偶尔还会来家里一起做活时,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她脑中闪过。
继父不在了,弟妹年纪尚小,家里确实需要个能偶尔搭把手的男人。
而石头……他憨厚,可靠,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并未因她的“背叛”而怨恨,依旧保持着那份质朴的善良。
她看着他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双手,
看着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
心中那早已冰封的某个角落,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涌出一丝混杂着愧疚、怜悯,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悸动的暖流。
自那日后,李鸳儿回娘家的次数,悄然增多了。
她总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给母亲送些用度,看看弟妹功课,或是单纯“散心”。而每次回去,似乎总能“偶遇”前来送活计或取材料的石头。
她借着“家里没个成年男人,弟妹尚小”的理由,言语间流露出对石头时常帮衬的感激,
甚至偶尔在其他人眼里,会以崔府少奶奶的身份,赏赐他一些不值钱却实用的旧物或吃食,
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全然疏远,也不过分亲近。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交流,才会让彼此的内心心领神会。懂得那种久别重逢的内心涌动。
崔展颜对她心存补偿,加之她如今地位稳固,又掌着府中部分事务,只要不涉及原则,对她频繁回娘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以子贵,四儿是他的命根子,只要李鸳儿安分守己,照顾好四儿,这些小事,他乐得纵容。
命运的丝线,在经历了撕裂、扭曲之后,似乎又以一种无人预料的方式,悄悄重新连接。
只是这一次,缠绕其中的,是更深的秘密,更复杂的人心,与一份在贫贱与富贵夹缝中,悄然滋生的、危险而微妙的情愫。
李鸳儿看着在院子里帮弟弟修理破凳子的石头,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心中一片纷乱茫然。
这兜兜转转的重逢,究竟是命运的仁慈,还是又一个漩涡的开始?
她不知道,只能小心翼翼地,在这脆弱的平衡上,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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