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镇国府烛火通明。
堂屋里,炭盆烧得旺。
他刚从军营回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听闻消息,连披风都没来得及解,就这么立在屋中,目光沉沉地盯着地面。
“父亲,消息当真?”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执拗。
镇国公沈扬之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指尖叩着扶手,半晌才沉声道:“朝会上陛下亲口说的,边境八百里加急也递了文书,说……摄政王在追击残敌时遇伏,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沈砚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惊怒。
他往前走了两步,军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定是弄错了,边境的人认不出他的模样,说不定只是哪个亲兵……”
“砚儿!”沈扬之打断他,声音陡然严厉,“事已至此,陛下都已下旨辍朝发丧,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何时?”
“自欺欺人?”沈砚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甲胄的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父亲,你忘了?我们从小跟阿澈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子?那是能轻易折在西戎残兵手里的人?没有见到尸体,我绝不信他死了!”
他转身就往外走,大步流星,带着一股不容阻拦的势头:“我现在就去备马,亲自去雁门关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站住!”沈扬之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带得往后滑了半尺,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以为你去得了?”
沈砚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不解。
沈扬之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你以为上面那位,会愿意看到摄政王活着回来?”
沈砚瞳孔骤然一缩。
“西戎已灭,大患已除。”沈扬之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沈砚心里,“摄政王手握重兵,威望远胜陛下,你觉得……陛下是盼着他死,还是盼着他活?”
沈砚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是蠢人,父亲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冲动的火焰,却让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是啊,他怎么忘了。
朝堂之上,从来不止刀光剑影,更有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可……”他还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扬之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放缓了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刚下旨寻遗骸,你这时候请命去雁门关,不是明摆着跟陛下作对?到时候别说找摄政王,恐怕你自己都要被扣上‘质疑君上’的罪名。”
沈砚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甲胄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他知道父亲说得对,可一想到南宫澈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救援,而自己却只能困在这京城,什么也做不了,心口就像被巨石压住,闷得发疼。
“那……就这么算了?”他哑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
沈扬之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转身坐回椅子上,重新闭上眼,只留下一句:“安心待着。这京城,接下来怕是不会太平了。”
沈砚僵在原地,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阿澈……你一定要活着!
你不会那么轻易地死的对不对
你可是大晋战神啊!
大晋可无皇帝但不可无摄政王南宫澈
……
二十日后
殿内依旧檀香缭绕,只是那份沉肃里,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南宫衍端坐龙椅,脸色比方才几日瞧着好了些,玄色龙袍衬得他眉眼间添了几分威仪。他目光扫过阶下,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朕的皇叔遗骸……寻到。”
话音落,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李嵩眼皮微颤,握着朝笏的手紧了紧。沈扬之站在一旁,面色沉沉,看不出心绪。
“只是……”南宫衍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悲戚,“尸身遭野兽啃噬,早已面目全非,肢体不全,又逢连日风雪,腐烂得厉害,实在难以运回京中。”
他垂下眼,似是不忍提及:“随行的亲兵不忍摄政王尸骨暴露荒野,已就地火化,如今……骨灰已随驿使到京。”
“陛下……”兵部尚书王振邦往前一步,声音哽咽,“可怜摄政王一生征战,竟落得如此下场……”
南宫衍抬眼,眼底似有泪光闪动:“朕亦心痛。传令下去,布告天下,为摄政王设灵堂于太庙侧殿,举国哀悼三日。”
他看向礼部尚书:“祭礼之事,不可有半分差池。”
“臣遵旨。”礼部尚书躬身应下。
“还有。”南宫衍语气加重,“凡因摄政王离世而懈怠公务、私议是非者,以大不敬论处!”
这话一出,殿内几位原本欲言又止的大臣,都默默低下了头。
李嵩垂着眼,心里明镜似的。尸骨无存,如今只寻来一坛骨灰,真假难辨。
可陛下既已开口,又布告天下,这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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