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九年,十月二十二日。
清晨,海风卷着咸腥气掠过龙江码头,二十艘宝船首尾相接,桅杆上大明龙旗猎猎作响。
下东洋副使指挥同知丘铁站在靖海号宝船船头甲板上,望着码头上黑压压的移民。
那是来自长江以北五十个县的一千户移民百姓,正背着包袱、牵着孩子,像一群被驱赶的羊,却又带着一丝奔赴未知的亢奋。
他们会被转运到漳州,与长江以南五十个县的一千户移民汇聚到月港,等明年开春直接从月港出海去东洲。
丘铁上次随尹庆下东洋护卫有功,被朱棣升为指挥同知,在这次朝廷船队高层官员里的位次仅在副使章恺、卫明德(卫青)之下。
然而,为了提高转运移民的时效,章恺、卫明德将会在明年三月率领船队下东洋,这次并没有过来。
也就是说,丘铁目前在本次朝廷船队高层官员之中的位次,仅在尹庆之下,实打实的二把手!
他身旁的亲兵队正低声道:“副使,听说赵王殿下为了这两千户移民,派人贴了告示,说东洲的棉布能卖回大明?”
“不错!等这些移民到了东洲,种的棉花、挖的银矿,都会成为赵王府立足东洲的根基。而我们也将在东洲建立功业!”
丘铁目露期待,眺望着茫茫大海说道。
转过头,他瞥见码头观海亭里,一群侍卫簇拥两个穿着锦袍的身影正在向船上张望,急忙躬身行礼——那是汉王与赵王朱高燧。
“红薯比马铃薯更好种植,务必让移民家家户户都种上红薯,起垄种植,修建排水沟,如此方能旱涝保收。”
丘铁远远看着朱高燧与汉王,脑中浮现了朱高燧昨晚对他再三叮嘱的一句话。
观海亭内。
汉王的目光盯着码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
“三弟,你这次招募的两千户移民够不够?”
汉王神色有些担忧道:“东洲那么大,就算一户生十个儿子,多少年才能填满那片陆地?”
“二哥无需多虑,这只是开始。等他们到了东洲,发现开荒种的田真能收获粮食,种的棉花真能卖回大明,最多三年五载,天下穷苦的百姓都会抢着去。到时候,不是我招移民,而是移民主动向朝廷请求迁去东洲。”
朱高燧正把玩着一块产自东洲的红宝石,闻言将宝石收入袖袋,温声说道。
他的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移民队伍里,一个老妇忽然挣脱官兵,朝着观海亭跑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陶罐,口中高呼“赵王千岁”。
“大王!”
老妇扑通跪下,将陶罐举过头顶,道:“这是俺家传了三代的麦种!俺听说东洲的地肥,就想着把麦种带过去,让它在那边生根发芽!”
汉王顿时愣住了。
他见过无数阿谀奉承的官员,却从未见过一个百姓愿意把传家的麦种交给一个藩王。
朱高燧却快步走下台阶,扶起老妇,接过陶罐,轻声道:“大娘放心,等你到了东洲,这麦种不仅能发芽,还能长出更饱满的麦穗。”
他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吩咐道:“把这罐麦种交给丘副使,让他把陶罐放在宝船货舱,派人看着,不得有误。”
老妇激动地磕头高呼“赵王仁德”,随后便被官兵扶回了移民队伍。
“三弟,你把麦种收了,不怕被文官攻讦吗?”
汉王看着离开的老妇,沉声问道。
朱高燧无所谓的说道:“二哥,我都大摇大摆派人到处宣扬赵王府招收移民之事了,你见过有文官弹劾我插手地方民政吗?”
汉王闻言一愣,不敢置信道:“咱们的大哥竟然如此能忍?”
“并非大哥能忍,而是陈瑛之死,让许多人心惊胆颤,不敢再轻易攻讦咱们,因为他们不知道父皇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朱高燧低声解释道。
汉王微微皱眉,试探道:“三弟以为呢?”
“我们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必然是爱我们的。但,君臣有别啊!”朱高燧意有所指的回了一句。
片刻后。
汉王指向港口外的靖海号宝船,对朱高燧说道:“尹庆虽然是你举荐的,但他终归是父皇的人,船上肯定有锦衣卫盯着丘铁。待会你去向将士们敬酒时,记得多说‘为朝廷开疆拓土’,少提‘藩国’二字,免得让父皇知道了不高兴。”
“我懂。当年岷王叔在云南当藩王,就是因为太张扬,才被父皇削了护卫。”
朱高燧沉声道。
他是没想到汉王竟然现在变得如此谨慎了。
也难怪,历史被改变了,自他干掉阿鲁台与本雅失里之后,军威之盛已经盖过了汉王。
而且他决心出海,那么汉王夺嫡的成功率将大大降低。
汉王又不是大傻子,当然明白韬光养晦的道理。
“二哥,我去给尹提督他们敬酒了,顺便嘱咐丘铁一些事情。”
朱高燧抬头看了眼东方逐渐高升的红日说道。
“不要停留太久,海上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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