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命即下,快马传旨。
金昭伯接旨之时,人正在顺天府照磨所值房,手中还握着一卷账册,那是顺天府征收夏赋的预册。
司礼监少监马仁礼高声诵读诏书,周围官吏皆惊,纷纷跪地。
金昭伯大惊之下回过神来,也连忙跪下,叩首领旨谢恩。
然后他从马仁礼身后的侍从宦官手中接下正五品官服官印与敕牒,敕牒即吏部的委任文书。
金昭伯双手捧着官服与敕封文书,神色坚毅,并没有因为一朝高升而骄傲。
毕竟他心中十分清楚,正是他之前没有因屡试不第而颓废,在赵王父子留守北京期间认真做事得到了朱瞻堂的赏识,才得以在今日升官。
马仁礼站在边上,用尖锐的嗓音提醒金昭伯道:“举荐你的,乃是陛下嫡孙,赵王世子殿下!”
“下官谢少监提点!”
金昭伯送走传旨的马仁礼一行人之后,顺天府衙当值的治中、通判等五品及以下品级的官员皆纷纷上前向他拱手道喜。
“恭喜金郎中高升!可喜可贺啊!”
“还不回家报喜,更待何时?”
“记得明日穿上官服去拜谒赵王世子殿下!”
看着金昭伯离去的背影,当值的府衙众官吏之中,响起了各种议论声。
“赵王世子为何偏偏举荐金昭伯而不是别人,这里头莫非有什么讲究?”
“能有什么讲究,其父为当今天子近臣,又曾教授赵王世子读书,赵王世子殿下举荐其任东洲督饷郎中,难道不是念及其父授业的恩情吗?!”
“你这说的不对,杨荣、杨士奇、胡广都教授过赵王世子读书,也没见赵王世子推举他们的子侄呀?你这是瞎扯!”
“一介举人,临时充任无品级的京畿库使,如今一朝高升五品郎中,岂非儿戏?”
“天子用人,不拘一格,此真圣君之象!”
待金昭伯回到家中,其父金幼孜还未下值,他本以为其妻陈氏与长子金恭,会因为看见他手中的官服而高兴,结果妻、子二人皆望着官服面露忧色。
“大郎,听说东洲在三万里之外,大东洋上时常有可怕的暴风雨,海浪有一座山那么高,每次朝廷的船队下东洋,都有上百人被海浪卷走,喂了鱼虾。”
“朝廷有规定,去东洲赴任的官员,需要妻子儿女一起迁过去,恭儿的爷爷是当今天子近臣,咱家能不守这个规矩吗?恭儿害怕山那么高的海浪!”
陈氏虽然没怎么出过远门,但这几年也从金幼孜与金昭伯父子俩的对话,以及左邻右舍的女眷口中听说过东洲之事,当下很是紧张的说道。
金昭伯轻轻抚摸金恭的后脑勺,微笑着对陈氏说道:“不用怕,那都是讹传。东洲现在有军民六七万人,都是乘船渡海过去的。”
顿了顿,他声音一沉,板着脸道:“赵王乃亲王之尊,也要遵守藩王守边的规矩,远赴三万里外的东洲建国。咱们作为臣子,又怎敢不守朝廷规矩?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
这一日,金昭伯整夜未眠,一直在翻阅朝廷典制,整理账册模板,拟定粮饷转运章程。
金幼孜也同样一夜未睡,他考虑的是朱棣为何会同意朱瞻堂的推举,这里头似乎另有隐情,而且他不相信金昭伯、钱习礼、李时勉是得了朱瞻堂推举才高升的。
次日未时,晌午已过。
金昭伯换上新制的深蓝官袍,便赴赵王府谢恩。
王府会客厅正堂。
“世子殿下厚恩,昭伯没齿难忘。”
金昭伯躬身长揖,声音高昂道:“三试不第,本以为终身难入仕途,如今得到世子举荐,陛下降旨,准下官远赴东洲,实乃天赐机缘。下官必定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托!”
十岁的朱瞻堂身高已经超过五尺,他如威严的帝王端坐不动,受了金昭伯一礼,然后学着朱高燧的姿态,神色沉静道:“你不必谢我。我向皇爷爷举荐你,并非因为你是金学士之子,而是因为你确实有才能。”
“殿下言重了。”
金昭伯并未自满,反而用谦虚的态度与口气说道。
“东洲与汉地诸省不同,粮饷一乱,军心必定动摇,到时候移民离散,可谓是前功尽弃。你去之后,当以清查田亩、核定赋额、建仓储粮为先,务必确保粮饷按时转运,如此军民皆可安定。”
朱瞻堂既有脾气火爆的一面,也有办事沉稳老成的一面,他此刻故意模仿朱高燧说话的语气叮嘱道。
“谨遵世子教诲。”
金昭伯恭声道。
就在此时,郑季前来禀告道:“启禀殿下,新任户部东洲督饷司督饷郎中钱习礼、李时勉求见,同来拜谢殿下举荐之恩。”
朱瞻堂颔首道:“都请进来。”
少顷,两位钱、李二人步入厅堂。
走在前面的是李时勉,他身量高瘦,目光如炬,步履沉稳,自带一股刚正之气。
跟在后面的是钱习礼,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清癯,鬓角竟然已有几缕白发,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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