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川的离去,像一颗投入清溪镇这片静湖的石子,虽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却在吴长生的心湖深处,留下了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涟漪。
江湖,血债,催命符……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每日每夜地抽打着吴长生的神经,让他对力量的渴望,变得前所未有的迫切。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守护身后这片他用尽心力才营造出的安宁。
于是,济世堂的后院里,除了清晨的药香,便又多了一道笨拙的、却持之以恒的练剑身影。
吴长生的天赋确实不高。
但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息,在运转到手腕、传递到剑身时,总会有一种滞涩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一套《流云十三剑》的起手式,他足足练了半个月,才勉强做到手脚协调。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刻意练习的痕迹,却缺少了剑客应有的、行云流水般的灵动。
阿婉成了他最忠实的观众。
每日清晨,她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药圃边,一边看着爹爹练剑,一边小声地背着新学的汤头歌诀。
在她眼中,爹爹的每一个动作,都比戏台上的武生还要好看。
她看不懂招式,但她能看到爹爹额角的汗水,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能看到他眼神中那股她还无法理解、却让她感到无比心安的专注。
这一日,吴长生带着阿婉,去王家铁匠铺串门。
王承毅的铁匠铺,如今已是清溪镇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他本人在吴长生的药浴调理下,不仅根除了暗伤,更是一举突破瓶颈,踏入了炼体巅峰。
一身气力,仿佛使不完的牛劲,打出来的兵器,也比从前更具三分火候,引得南来北往的许多行商都慕名而来。
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煤炭、铁屑和汗水味道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更是充满了力量与节奏的美感。
后院的空地上,王承毅正赤着膀子,指导着儿子王平扎马步。
“再低点!没吃饭吗!”
王承毅的嗓门,洪亮如钟,“腰要直!气沉丹田!你爹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头顶着水碗,一扎就是一个时辰!”
九岁的王平,小脸涨得通红,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双腿抖得像筛糠,却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努力将身子往下沉了一寸。
阿婉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这个地方,和济世堂完全不一样。
济世堂是安静的,是清苦的药香。
而这里,是喧闹的,是滚烫的铁与火。
平日里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憨憨地喊着“阿婉妹妹”的王平哥哥,此刻的模样,竟有几分陌生,也……有几分了不起。
那是一种阿婉从未见过的、属于男孩子的、顽强的力量感。
她看到王平的眼中虽然有痛苦,却没有退缩。
她看到王伯伯的眼中虽然有严厉,却充满了骄傲。
阿婉看了一会儿,也有模有样地,学着王平的样子,分开双腿,将小小的身子往下蹲。
只是她身子骨弱,刚一用力,便“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平看见,想笑,却又不敢,憋得脸更红了。
吴长生和王承毅,则在一旁,相视一笑。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父女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阿婉一路上都显得很沉默,不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关于草药的问题。
她只是低着头,用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快到济世堂门口时,阿婉才忽然停下脚步,拉了拉吴长生的衣角。
“爹。”
“嗯?”
吴长生温和地应道。
阿婉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无比认真的神情。
“爹,我也想学武。”
吴长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阿婉却没有察觉,她只是认真地、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王平哥哥在学武,王伯伯说,那是为了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以后能保护王家。爹爹你也在学武,是为了……保护阿婉和我们的家。”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用更清晰的声音说道:“所以,阿婉也想学武,阿婉也想变强。以后,阿婉也能保护爹爹。爹爹给人治病,阿婉就帮爹爹赶走那些不让爹爹安心治病的坏人。”
一个8岁的孩子,用最纯粹的逻辑,说出了最让吴长生无法拒绝的理由。
吴长生的心,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蹲下身,与女儿平视,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期盼和认真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晚,阿婉睡下后,吴长生悠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油灯的火苗,静静地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在背后的墙壁上,忽明忽暗。
吴长生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自己死在乱葬岗的那个冰冷的雨夜,想起了面对李顺那根沉重的药杵时,那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