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薄雾微凉。
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泛着一层清冷的光。
清溪镇还在沉睡,只有几家早起的铺子,亮起了微弱的灯火,炊烟袅袅,融进乳白色的晨雾里。
镇子东门外,吴长生牵着一匹租来的健马,静静地站着。
行囊不大,只装了些换洗衣物和路上用的干粮。
腰间,一边是王承毅亲手打造的乌黑匕首“子夜”,另一边,是阿婉缝制的、带着淡淡药香的香囊。
昨夜没有睡好,却并不觉得疲惫,后天境的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轻易便驱散了春寒的凉意。
身后是安宁,身前是未知。
雾中,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是王承毅和陈秉文。
王承毅依旧是那副打扮,一身短打,肩膀宽厚得像一堵墙。
陈秉文则披了一件略显单薄的儒衫,文弱的身子在晨雾中,似乎更添了几分清瘦。
两人走到吴长生面前,都没有说话。
王承毅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吴长生的肩膀,又紧紧地握了握,沉声道:“吴兄弟,要不……俺陪你走一趟?多个人,多把力气,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位不善言辞的铁匠,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担忧。
吴长生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镇子的方向,眼神温和而坚定:“王大哥,家里,需要有人看着。”
一句话,便让王承毅沉默了。
是啊,济世堂,还有阿婉,都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镇上照应。
这份信任,比一同上路,分量更重。
“到了外面,不比在镇上。人心隔肚皮,万事,多留个心眼。”
王承毅最终还是只说出了这句叮嘱,但那份力道,那份眼神里的关切,吴长生都懂。
陈秉文则只是看着吴长生,看了许久,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黑风山地处梁、秦两国交界,三教九流汇集,颇为混乱。信里,是我一位游学时的同窗的地址,在距离黑风山最近的‘石泉县’。此人如今在县衙担任主簿,若真遇到官面上的麻烦,或可凭此信,求个方便。”
吴长生接过那封还带着体温的信,郑重地放入怀中。
“吴兄,那霍去病乃前朝名将,一生杀伐,其墓穴定然机关重重。但你要记住,”
陈秉文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古往今来,死在墓里的寻宝客,十有八九,不是死于机关,而是死于人心。此行,你最大的敌人,是活人。”
“此行,非是游山玩水。”
陈秉文看着吴长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再次说道,“万事,保命为先。”
一句“保命为先”,胜过千言万语的叮嘱。
吴长生看着眼前的两位挚友,一位代表着市井的忠义与筋骨,一位代表着士林的智慧与谋略。
这几年来,正是有了他们的守护,济世堂才能如此安稳。
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一个动作。
吴长生退后一步,整理衣衫,对着王承毅与陈秉文,对着身后那座还笼罩在晨雾中的清溪镇,长揖及地。
这一拜,是拜谢九年的庇护之恩。
这一拜,是拜托身后唯一的牵挂。
当吴长生直起身时,眼中已再无半分不舍,只剩下如“子夜”匕首般冰冷而坚定的决意。
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再回头。
“驾!”
一声轻喝,健马四蹄翻飞,踏碎了青石板路上的薄薄晨霜,朝着通往西北的官道,绝尘而去。
马蹄声从清脆,到沉闷,再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浓重的晨雾尽头。
王承毅和陈秉文在城门口站了许久,直到那身影和声音都再也寻不见,才相视一眼,默默转身,走回那座即将苏醒的小镇。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远处,济世堂二楼,阿婉的房间里。
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窗边。
她没有哭,只是将小脸紧紧地贴在冰凉的窗户上,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很久,很久。
直到一轮红日,终于冲破了晨雾,将金色的光,洒满了清溪镇的每一个角落。
……
官道之上,马蹄疾驰。
吴长生离开清溪镇已有两个时辰。春日的暖阳,彻底驱散了晨雾,道旁的田野里,有农人开始了一年的耕作。
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可当吴长生转过一个山坳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却顺着风,钻入鼻孔。
吴长生眼神一凛,立刻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熟练级的《神行步》施展,身形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掠到路边的一块巨石后。
前方不远处,一辆半翻的货车横在路中,车轮还在“吱呀呀”地空转。车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具尸体,都是镖师打扮,鲜血将黄土路染成了一片暗红。
吴长生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在原地静静地观察了许久,确认四周再无任何活人的气息,才缓缓走了出去。
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劣质脂粉的香气,以及淡淡的酒味。
吴长生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
死者一刀毙命,伤口在咽喉,平滑而深邃,出手之人,干净利落。凭借“精通”的医术,吴长生甚至能判断出,这一刀,不仅切开了喉管,更是在瞬间,震断了颈骨。
这是个中好手。
吴长生又看了看其他几具尸体,伤口几乎如出一辙。
这不是寻常的劫匪,更像是一场蓄意的截杀。
目光扫过地面,除了车辙和死者挣扎的痕迹,还有几道更浅一些的马蹄印,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吴长生站起身,没有去探查车上的货物,也没有去理会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
这里不是清溪镇,自己也不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吴神医”。
在这里,自己只是一个陌生的、独自赶路的路人。
陈秉文的话,犹在耳边。
人心之险,甚于机关。
吴长生默默地回到马旁,下意识地,一手按住了腰间冰冷的“子夜”匕首,另一只手,则轻轻覆盖在那个温热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香囊上。
再次上马,吴长生没有丝毫停留,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放缓,只是眼神,比之离开清溪镇时,更多了几分警惕与冰冷。
官道之上,春光正好。
只是那阳光,似乎再也照不进一个长生者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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