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让吴长生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
并非外界的冰冷,那寒意源自身体内部,像是无数根细小的冰针,从破碎的脏腑与断裂的经脉深处,一寸寸扎向四肢百骸。
剧痛如潮水,瞬间将吴长生的意识淹没,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更为清晰的、活着的感觉。
“我还……活着?”
吴长生睁开眼,视线花了许久才重新凝聚。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的肋骨,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口中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粗糙的、挂着潮湿苔藓的岩壁。身下是冰冷的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枯草,聊胜于无。光线从不远处的洞口透进来,昏暗,且带着一股荒野独有的草木腥气。
没有惊慌,吴长生,或者说,从那座人间炼狱般的古墓中逃出来的吴长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阿婉。
“阿婉……还在等我回家。”
这个念头,像是一粒火种,在吴长生冰冷的身体里,点燃了求生的意志。
一口浊气自胸腹间缓缓吐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吴长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艰难地将心神沉下,默默运起了《龟息吐纳法》。
内息如同一条干涸见底的小溪,在龟裂的河床上步履维艰。往日里奔腾流转的十二正经,此刻处处都是断崖与淤塞。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过,布满了细密的伤痕,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难以言喻的钝痛。
“伤势比预想中要重得多。”
吴长生在心中做出判断,“若非先天真气在最后关头护住了心脉,此刻,应该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山洞里静静躺了三天,吴长生才勉强积攒起一丝力气。
吴长生第一次尝试坐起身,仅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便引得全身的伤口仿佛都在抗议,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身下的枯草。
吴长生咬着牙,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靠着岩壁,勉强坐稳。
洞外,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吴长生拖着重伤之躯,开始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凭借着那早已臻至【精通】的医术,这片对于旁人而言危机四伏的荒野,便成了一座天然的药庐。
吴长生在一片潮湿的腐木下,找到了一丛不起眼的“乌骨草”,这是最常见的止血药。
吴长生没有工具,便直接用牙齿将其嚼烂,混合着唾液,小心地敷在身上最深的那几道伤口上。
那苦涩辛辣的汁液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真是讽刺。”
吴长生心中自嘲,“身怀万卷医经,到头来,却要学野兽一般茹毛饮血,嚼草疗伤。”
又在一条小溪边,发现了几株“续断”,顾名思义,此草有接续筋骨之效。
吴长生将其连根拔起,用石头砸成泥状,涂抹在自己骨骼出现裂痕的左臂与右腿。
记忆中,自己曾带着阿婉,指着药圃里的同一种草药,笑着告诉阿婉:“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却能让断了的骨头长回去,厉害吧?”
至于内腑的调理,则更为简单。山林间的诸多浆果、根茎,哪些性温,哪些性寒,哪些能活血,哪些能安神,吴长生的脑中自有一本账。
就这样,日升月落,时间在枯燥的疗伤中缓缓流逝。
这期间,吴长生发过一次高烧,在没有药物的寒夜里,只能靠着龟息法强行锁住体内最后一丝阳气,在半梦半醒间,全是阿婉和清溪镇的幻影。
吴长生也曾为了争夺一处能避风的山洞,与一头饥饿的野狼对峙了整整一夜,最终用医者的知识,找到一株有致幻效果的植物,点燃后用烟雾将其熏走。
最难熬的不是伤痛,而是孤独,是那种对前路未卜的恐惧,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家。
吴长生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毅力。那份源自长生者的孤独,此刻成了最好的良药,让吴长生能忍受这凡人无法忍受的寂寞与痛苦。
近一月后,在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吴长生终于走出了山洞。
体内的伤势,在没有丹药的情况下,已奇迹般地稳定下来,恢复了约莫三四成。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不影响赶路。
清溪镇的方向,吴长生记得很清楚。
只是,吴长生没有立刻动身回家。
吴长生来到附近一处向阳的无名山坡,借着月光,用那把王承毅为吴长生打造的匕首,开始沉默地挖着一个土坑。
土坑不深,只及膝盖。
吴长生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样东西。
那块代表着大梁秘卫身份的冰冷令牌,几张在古墓中用过的、制作粗糙的人皮面具,还有一件从死去的盗墓贼身上扒下来、沾满了血污与泥土的夜行衣。
这些,是那个名为“阿悠”的过客,留在世上仅有的痕迹。
吴长生将这几样东西,一件件地,整齐地摆放在坑底。吴长生的目光,在那块令牌上停留了最久。
做完这一切,吴长生退后两步,看着这个简陋的土坑,眼神平静。
没有点香,没有烧纸,更没有酒。
吴长生只是对着土坑,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悠,死在这里了。”
吴长生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这山间的夜风听。
“从古墓里逃出来的幸存者,那个机警、狠辣、懂得利用一切的‘阿悠’,必须死在这里。因为吴长生的家里,不需要一个那样的‘阿悠’。”
“活下去的,是吴悠。是清溪镇济世堂的大夫,是阿婉的爹。仅此而已。”
说完,吴长生直起身,开始沉默地将挖出的泥土,一捧一捧地,重新填回坑中。
很快,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新坟,便出现在了山坡上。也许一场大雨过后,这里就会重新长满野草,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吴长生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坟,仿佛在看一段与自己无关的过去。
然后,吴长生毅然转身,辨明了方向,朝着那片魂牵梦绕的、有着人间烟火的温暖之地,一步步走去。
月光下,吴长生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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