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月,当济世堂那块熟悉的门匾再次映入眼帘时,吴长生的脚步,竟有了一丝迟疑。
近乡情怯。
这四个字,吴长生在书中读过许多遍,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真切地落在自己心头。
街边的积水洼,倒映出吴长生此刻的模样。
身上的衣衫早已在荒野的跋涉中变得破烂不堪,形容枯槁,乱发如蓬,看上去比街边的乞丐还要狼狈几分。
吴长生看着水中那张陌生的脸,下意识地想躲,仿佛那不是自己,而是古墓中某个挣扎的亡魂。
吴长生害怕,怕阿婉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怕两位挚友看到自己的虚弱。
吴长生在荒野中可以像狼一样坚韧,但在这扇家门前,却只想做一个能为家人遮风挡雨的普通人。
最终,吴长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中,仿佛都带着济世堂独有的、淡淡的药香。这股熟悉的味道,给了吴长生一丝勇气。
吴长生抬起手,那只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门内,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
那声音清脆,是阿婉。只是相比三个月前,似乎少了一分天真,多了一分沉稳。
木门被拉开一道缝,一张熟悉又略带一丝稚气的小脸探了出来。
阿婉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乞丐”,先是一愣,眉宇间立刻充满了警惕,本能地便要关门。
可就在那一瞬间,阿婉的目光,对上了吴长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阿婉太熟悉了。
那里面,有阿婉见过的最温柔的笑意,也有阿婉见过的最深沉的专注。纵使被风霜和疲惫所掩盖,那份独属于家人的温润,却丝毫未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阿婉脸上的警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不敢置信的愕然。
阿婉的小嘴微微张开,仿佛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整个世界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阿婉,”吴长生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我回来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阿婉所有情绪的闸门。
巨大的喜悦与数月来积压的担忧、恐惧、思念,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阿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一只归巢的乳燕,一头扎进了吴长生的怀里。
“爹!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抱着怀中父亲真实的体温,过去三个月的日日夜夜,如潮水般涌上阿婉的心头。
第一个月,阿婉还很安心。爹爹出门采药,一去十天半月是常有的事。阿婉每日勤练王叔叔教的拳法,用心温习爹爹教的药理,想着等爹爹回来,定要让爹爹大吃一惊。
可第二个月过去,爹爹依旧杳无音信。阿婉开始慌了。阿婉不止一次地跑去问陈秉文:“陈爷爷,我爹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陈秉文总是温和地摸着阿婉的头,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爹医术高明,心思缜密,不会有事的。”
为了安抚阿婉,陈秉文开始手把手教阿婉熬一味最简单的安神汤——莲子羹。
“莲子安心,冰糖润燥。你爹在外奔波,最耗心神。你学会了,等你爹回来,亲手熬给他喝,比什么药都灵。”
于是,熬汤,成了阿婉每日的功课,成了一种寄托,一种祈祷。
到了第三个月,阿婉几乎夜不能寐。
王承毅来看阿婉时,阿婉正对着门口发呆。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看着阿婉通红的眼眶,只能用自己粗犷的方式安慰:“别瞎想!你爹那两下子,打不过还跑不过吗?肯定是采药的地方太远,耽搁了!”
可道理阿婉都懂,那份源自血脉的担忧,却与日俱增。
阿婉每天晚上,都会将熬好的莲子羹在炉子上温着,盼着那扇门,能在下一刻被敲响。
如今,门终于响了,那个让阿婉牵挂了九十多个日夜的人,也终于回来了。
“爹!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阿婉好怕!”
阿婉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王叔叔和陈爷爷都说你没事,可我就是怕!我怕你像娘一样,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吴长生被阿婉最后那句话刺得心中一痛,伸出双臂,更紧地回抱住怀中这失而复得的珍宝。
“爹没事,”吴长生轻轻拍着阿婉的后背,一遍遍地安抚,“爹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牵着阿婉的手,吴长生走进了阔别三月的家。
内堂里,那熟悉的药香更加浓郁,桌上摆着一局未完的棋,黑白子犬牙交错,旁边还放着两杯喝了一半的清茶。
听到哭声,正对着棋局凝神思索的王承毅和陈秉文,同时抬起了头。
“好你个吴悠!还舍得回来!”
王承毅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吴长生的胳膊,感觉到手下那消瘦的骨架,脸色顿时一沉:“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路上吃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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