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城的城门,沉重得像一口棺材的盖子。
当白暮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扇被铁锈和岁月封死的偏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时,一股仿佛积攒了十二年的、混合着腐败与尘土的阴冷气息,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赢玄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白暮,则像是浑然不觉,面无表情地,第一个侧身挤了进去。
吴长生看了一眼身旁神情凝重的赢玄,淡淡说道:“殿下,请吧。”
赢玄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跟在吴长生身后,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鬼城”。
城门之后,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被时光彻底遗忘的、死亡的世界。
宽阔的青石主道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枯黄的野草。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洞开,里面的桌椅,早已被蛛网和灰尘覆盖。一只不知是谁家孩童遗落的拨浪鼓,静静地躺在街角,半边身子,都已嵌入了泥土里。
寂静。
一种能让耳膜都感到刺痛的、绝对的死寂。
没有鸡鸣,没有犬吠,甚至没有一声虫鸣。整座城池,仿佛都被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罩子笼罩着,隔绝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生命。
赢玄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他身经国破家亡,自认早已见惯了生死,可眼前这座巨大、空旷、却又处处透着昔日繁华痕迹的死城,还是让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白暮,则像一头进入了陌生领地的孤狼,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腰间的刀柄。
三人之中,唯有吴长生,神情自若,仿佛不是走进了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城,而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吴长生的目光,没有在那些破败的屋舍上停留,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散落在街角的、早已化为白骨的尸骸。
吴长生只是走走停停,时不时地,蹲下身子,捻起一点路边的泥土,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或者,走到一口早已干涸的水井边,仔细地观察着井壁上那些暗绿色的苔藓。
赢玄和白暮,都看不懂吴长生在做什么,但两人,都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一左一右,护卫在吴长生的身侧。
“先生,这城里……真的有鬼吗?”
最终,还是赢玄,没能忍住心中的那份寒意,开口问道。
吴长生摇了摇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没有鬼。”吴长生的声音,在这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只有病。”
吴长生领着二人,穿过大半个城区,最终,来到了位于城池中央的一处广场之上。广场的中心,有一口比寻常水井,要大上数倍的巨大石井。
井口,早已被腐烂的木板和疯长的野草所覆盖。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恶臭,正从那井口,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殿下,白暮,你们看。”吴长生指着那口巨大的石井,开口说道。
“南郑城,乃前朝名将设计。其城中水道,效仿都城,以暗渠相通。而这口位于全城中心的‘龙王井’,便是所有水道的总源头。”
吴长生走到井边,一脚,便将那些腐朽的木板,尽数踩碎。一股更为浓郁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赢玄和白暮,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只见那井水,早已不再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混杂着黑绿色的粘稠状,水面之上,甚至还漂浮着一层不知名的、散发着尸臭的菌类。
“水源已腐,则全城皆病。”吴长生看着那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井,平静地说道,“十二年前那场瘟疫,并非什么鬼神作祟,只是这井水,被人,或者被什么东西,污染了而已。”
“人祸?”赢玄皱起了眉。
“或许是人祸,或许,只是一头不巧掉进井里,摔死的牛。”吴长生淡淡说道,“但结果,都一样。”
一句话,便将笼罩在这座城池之上长达十二年的恐怖传说,撕得粉碎。
赢玄看着吴长生那平静的侧脸,心中的寒意,不知不觉间,竟是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有先生在,这世间,似乎,便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东西了。
三人在城中,寻了一处还算完整的、昔日的郡守府,作为临时的落脚点。
当夜,吴长生便为两人,制定了一套详尽无比的“净城”方案。
吴长生在地上,用一根木炭,画出了南郑城的简易地图,然后,开始发号施令。
“第一步,净水。”
吴长生看向白暮:“白暮,明日起,你的任务,最重。你需要走遍全城,找到城中所有的水井,除了城东和城西,那两口不与暗渠相通的活井之外,其余所有水井,尽数用巨石封死。”
“封死之后,你需亲自带人,日夜看守那两口活井,在我的药没有投入井中之前,不许任何人,取用一滴水。”
白暮闻言,没有任何疑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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