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大门,在吴长生身后,无声地,关上了。
门外长安城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门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由青石铺就的台阶,笔直地,通往地底深处。
台阶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十丈,便嵌着一盏豆大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长明灯。灯油,似乎是某种不知名的兽脂,燃烧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檀香与霉味的古怪气息。
吴长生顺着台阶,一步步,向下走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条通道与洞窟连接而成的地下世界。看其构造,似乎是前朝某个被废弃的巨大工程,或许是陵寝,或许是地宫。
这,便是“鬼市”。
与吴长生想象中的,那种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集市,截然不同。
这里很吵,又很安静。
吵的是,那无数道低沉的、压抑的、嗡嗡作响的交谈声,汇聚在一起,像一群永远不知疲倦的夏蝉。
安静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人大声喧哗。每一个人,都仿佛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影子,小心翼翼地,与旁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的是狰狞的恶鬼,有的是戏台上的判官,更多的,则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没有任何花纹的白板面具。
在这里,没有人,愿意用真面目示人。
吴长生没有戴面具。
因为吴长生这张十八岁的脸,便是最好的面具。
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看上去,只是误入此地的,穷酸少年。
鬼市的“摊位”,也很有趣。
没有店铺,没有桌案。摊主们,只是随意地,在潮湿的地上,铺开一张破旧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兽皮,或是一块黑布,将自己的“货物”,摆在上面。
吴长生缓步走着,目光,在那些摊位上,一一扫过。
吴长生看到了,一本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的、秦时的小篆孤本。一个年轻的、戴着书生面具的读书人,正跪在摊位前,与摊主,为了几个铜板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
吴长生看到了,一把通体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淡淡煞气的古剑。几个气息沉稳的江湖人,正围着那把剑,低声议论着什么。
吴长生还看到了,一颗不知名凶兽的、磨盘大小的头骨;一瓶在玻璃瓶里,不断冒着气泡的、诡异的绿色药液;甚至,还有一张据说是从始皇帝陵寝中,流传出来的,藏宝图。
光怪陆离,真假难辨。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传来一阵极低、却又充满了火药味的骚动。
吴长生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一个戴着财神面具、衣着华贵的客人,正从一个戴着老鼠面具的干瘦摊主手中,接过一株据说是“千年份”的何首乌。那何首乌,形态酷似人形,表皮干枯,确实颇有年份。
“钱货两讫。”干瘦摊主声音沙哑。
那财神面具的客人,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了一根极细的银针,对着那何首乌的根部,轻轻一刺。
银针拔出,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血色的“汁液”。
“你坏了鬼市的规矩。”财神面具的客人,声音很冷。
那干瘦摊主浑身一僵,转身就想跑。
可已经晚了。
两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摊位的后面。黑影穿着统一的黑色斗篷,脸上,是空白一片的面具。
其中一个黑影,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干瘦摊主的肩膀上。
那摊主,瞬间如遭雷击,浑身筛糠般地颤抖起来,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两个黑影,一左一右,架起那摊主,如同拖一条死狗般,拖向了旁边一条,更深、更黑暗的岔路。
很快,岔路深处,传来一声短促而又凄厉的惨叫。
随即,归于死寂。
另一个黑影,则手脚麻利地,将那摊位上的所有“货物”,连同那张兽皮,都卷了起来,消失在了黑暗中。仿佛,这个摊位,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财神面具的客人,弯腰,捡起自己刚刚付过的钱袋,掂了掂,转身,从容离去。
四周的客人与摊主,都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继续着自己的交易。
吴长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对这鬼市的规矩,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里,可以卖假货,只要你有本事,能骗过买家的眼睛。
但若是被当场戳穿,那,便是死路一条。
吴长生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吴长生的目的,很明确。
信息。
关于“仙”,关于“仙路”的,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信息。
吴长生走到一个,专门贩卖各种古旧地图与地理图志的摊位前。
摊主,是一个身材干瘦、戴着猴脸面具的老者。
“老板,这图,怎么卖?”吴长生指着其中一卷,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兽皮地图,开口问道。
那猴脸面具下的眼睛,瞥了一眼吴长生,声音沙哑:“鬼市的东西,没有真假,只看眼力,不讲价。这卷《南疆异闻图》,一百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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