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的冬季,随着郭嘉的加入,真定城内的镇北将军府,仿佛注入了一股鲜活而锐利的生气。郭嘉以其独特的洞察力与不拘一格的思维方式,迅速融入了核心决策圈。他并不急于推翻原有策略,而是在沮授、程昱等人扎实谋划的基础上,增添了许多奇诡而精准的“变招”。
校场之上,寒风凛冽,但演练的热情却空前高涨。在郭嘉的建议下,各营之间的对抗演练不再局限于固定阵型与预设地形,而是增加了大量突发状况与临机决断的考验。他常常与李胤一同观摩,时而指点着场中部队的调动,对李胤低语:“明公请看,文远将军的玄武营重骑,冲锋固然无敌,然若遇泥泞之地或复杂林地,则威力大减。当为其配属更多轻骑与灵活步兵作为策应,或专研如何在不利地形下快速转换阵型。” 其眼光之毒辣,每每令李胤暗自赞叹。
政务方面,郭嘉亦有其独到见解。他并不擅长田亩钱粮的具体管理,却对人心向背与政策推行中的潜在阻力有着敏锐的嗅觉。在与田丰、程昱讨论幽州新政推行时,他会突然插言:“元皓先生之法度严明,自是正理。然幽州新附,豪强虽表面臣服,其心未定。若一味强推,恐生暗流。不若明示法度之严,暗施分化之策,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尤其需注意甄别哪些豪强与袁绍仍有勾连,此乃心腹之患。” 一席话,往往能点醒局中人。
李胤对郭嘉可谓是言听计从,待遇极为优厚,不仅赐予临近将军府的宅院,更准许其随时入府议事,甚至夜间亦常召其共饮,探讨至深夜。这种亲密与信任,让郭嘉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开始真正将自己的才智与李胤的霸业捆绑在一起。
然而,就在李胤为得到郭嘉而欣喜,并按照其策略进一步“深根固本”、“待时而动”之时,南方的兖州,一场影响深远的君臣际会,也正在上演。这与真定城内的景象,形成了耐人寻味的明暗对比。
邺城,大将军府(袁绍自表官职)。
荀彧一袭月白深衣,静坐于客舍的窗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思与失望。案几上,摆放着几卷他近日撰写的关于整顿吏治、劝课农桑的策论,墨迹早已干透,却似乎未曾被真正重视过。
他投奔袁绍已近半年。初时,袁绍确实以上宾之礼相待,言谈间亦流露出对天下大势的关切与招揽贤才的渴望。荀彧也曾满怀期望,希望凭借袁绍四世三公的声望与强大的实力,能够逐步实施自己匡扶汉室的理想。他屡次进言,强调“天子蒙尘,乃国之大殇”。
然而,袁绍的反应却令他心寒。袁绍麾下的主要谋士,如郭图、淳于琼等人,大多反对此议。郭图曾言:“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英雄并起,各据州郡,连徒聚众,动有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也。” 这番只顾眼前割据之利、无视政治大义的言论,竟得到了袁绍的默许。
更让荀彧感到无力的是袁绍自身的性格。袁绍外表宽厚,能折节下士,然内心多疑,缺乏决断。对于麾下谋士如许攸、审配、郭图等人各成派系、互相攻讦的局面,他不仅未能有效制衡,反而常常因耳根子软而朝令夕改,使得许多良策最终沦为空谈。荀彧几次就具体政务提出清晰方略,却总在各方扯皮与袁绍的犹豫中被搁置、扭曲。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身才学,在这看似煊赫的邺城,竟无处着力。袁绍并非无志,却志大而才疏,好谋而无断;其麾下虽人才济济,却内耗严重,难成合力。这绝非他理想中可以托付终身、共扶汉室的明主。
这一日,荀彧再次向袁绍呈上关于稳定冀南民生的条陈后,得到的依旧是袁绍“容后再议”的敷衍。他心中最后一丝期望也终于熄灭。
回到客舍,族侄荀谌(字友若,此时亦在袁绍处)前来探望,见其神色落寞,不由叹道:“文若,邺城非久留之地。本初公虽盛,然非拨乱之主也。观河北之地,或有潜龙?”
荀彧目光沉静,望向南方,缓缓道:“友若可知东郡曹操曹孟德?”
荀谌一怔:“可是当年洛阳北部尉、济南相,如今据东郡,新破黑山贼及南匈奴于夫罗的曹孟德?”
“正是。”荀彧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去岁关东联军讨董,诸军徘徊不进,唯曹孟德与孙文台奋力作战。孙坚战死,曹操虽败,其志可嘉。近日闻其纳毛玠之策,‘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此乃王霸之略也。更难得者,其用人不拘一格,赏罚分明,行事果决。虽目前势弱,仅据东郡一隅,然其气象,与邺城迥异。”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彧意已决,欲南投曹公。”
荀谌闻言,默然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文若既有决断,友若不便多言。望此去,能得展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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