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湘西云雾山。
暮色四合,陆文远提着半旧的皮箱,踏上了回乡的青石板路。三年未归,这条通往青石村的路却熟悉得仿佛昨日才走过。只是今日的路,似乎比记忆中安静了许多。
路旁的稻田已是一片金黄,本该是丰收的景象,陆文远却渐渐皱起了眉头。他放下皮箱,蹲下身仔细察看田里的稻穗——那稻穗并非自然垂落,而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拧成了螺旋状,一圈圈向上盘绕,像是无数只绝望的手伸向天空。
这不是农人能做出来的,也不是风雨能造成的。
陆文远心头一沉,加快脚步向村口走去。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赫然入目,而更扎眼的是,几乎每家每户的门楣、窗棂上都系着长短不一的红布条。那些红布在渐起的秋风中飘动,如同流淌的血痕。
红布辟邪,这是湘西一带古老的习俗。但如此大规模地悬挂,除非——
“文远?是文远回来了吗?”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从村口传来。
陆文远转头,看见老村长拄着拐杖,站在槐树的阴影下。三年不见,老人仿佛又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眼窝深陷,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恐惧。
“村长,是我。我娘病重,我回来照顾她。”陆文远快步上前,“村里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挂这么多红布?田里的稻穗又为何成了那副模样?”
老村长浑浊的眼睛闪烁不定,干裂的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快回家看看你娘吧,这些事…莫要多问。”
说罢,老人便转身离去,步履蹒跚,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陆文远望着村长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他拎起皮箱,向村西头自家老屋走去。一路上,他发现村里几乎不见人影,偶有村民从窗缝中窥视,一见他的目光,便迅速关紧窗户。那些曾经熟悉的乡亲,如今都成了惊弓之鸟。
陆家老屋更加破败了。陆文远推开门,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昏暗的油灯下,陆母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呼吸微弱。
“娘,我回来了。”陆文远跪在床前,握紧母亲干瘦的手。
陆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恐惧取代:“远儿…你、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快离开这里…”
“娘,您病成这样,我怎能不回来照顾您?”陆文远轻声安慰,“您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我在省城学了新知识,不管村里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应对。”
陆母却激动起来,死死抓住儿子的手:“不,你不懂…这次不一样…血月要来了,它要来了…”
“血月?什么血月?”陆文远追问。
但陆母却只是摇头,不再多说,眼中满是恐惧。
安抚母亲睡下后,陆文远开始收拾简陋的屋子。在母亲的床头,他发现了一小捆用红绳系着的黑发,发丝枯黄干燥,显然不是母亲的。更奇怪的是,这些头发被编织成复杂的绳结,中央还串着一枚生锈的铜钱。
这是湘西一带的辟邪物,通常只有遇到极其邪门的事情时才会制作。陆文远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过,这种发结必须用死人的头发才有效力。
死人的头发?陆文远手一颤,将那发结扔回桌上。
夜幕彻底降临。陆文远简单吃了些干粮,守在母亲床边。连日奔波带来的疲惫最终压倒了他,他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窗外一种异样的光亮惊醒。
那光不是晨曦,也不是灯火,而是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的光芒,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屋内,将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陆文远心中一紧,轻轻放开母亲的手,走到窗前。他犹豫片刻,猛地推开木窗。
浑身的汗毛在那一刻都竖了起来。
夜空中的满月,竟泛着铁锈般的暗红。血色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阴森可怖的氛围中。树木、房屋、道路,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仿佛浸染在血海之中。
村中原本此起彼伏的犬吠声突然变得凄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接着又是一声声痛苦的哀嚎。然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青石村。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从隔壁传来,打破了夜的死寂。
陆文远心里一紧,抄起墙角的火把,点燃后冲出门去。
隔壁是王寡妇家。这个勤劳善良的女人年轻时丧偶,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去年儿子去省城打工后,就只剩她一人守着那座小院。陆文远小时候没少受她照顾,她做的米糕曾是村里孩子们最渴望的零食。
而此刻,王寡妇家的院墙塌了大半,砖石碎块散落一地。陆文远举高火把,院子中央的景象让他手里的火把险些脱手。
一头壮实的耕牛倒在血泊中,眼球爆裂成一团肉泥,四条腿诡异地扭曲成麻花状,与寻常牲畜受惊或遭袭的样子截然不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牛角上还缠着几缕灰白的头发,像是有人曾死死拽着牛角,却被生生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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