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嗣和刘福贵之间的那堵墙,是三家沟最沉默的见证者。
七月流火,五岁的刘盼女偷了他爹的弹弓。石子飞出,不偏不倚打穿了邻家女孩陈招娣的左眼。眼球碎在眼眶里,县医院的医生说,不摘除,命就保不住。
魏承嗣从医院回来那天,蹲在门槛上抽了一整包烟。女儿左眼蒙着纱布,右眼看着他,黑洞洞的瞳孔里映不出光。刘福贵拎着鸡蛋红糖上门,东西被魏承嗣一样样扔出院墙,鸡蛋黄糊在土墙上,像干涸的血。
“我要你儿子的眼睛,”魏承嗣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吓人,“一只赔一只,公平。”
那是噩梦的开始。
半个月后的雨夜,陈招娣死了。魏承嗣抱着女儿的尸体冲进刘家院子时,天刚蒙蒙亮。女孩的脸青紫肿胀,脖子上一圈淡紫色的淤痕清晰可见。村里帮忙收殓的王婆子后来对人说,那绝对不是病死的样子,分明是被人掐死的。
谣言像野草一样疯长。有人说听见魏承嗣醉醺醺地骂女儿是“赔钱货”,有人说看见他半夜在院里烧纸钱,火焰是诡异的幽绿色。
刘福贵吓得把儿子送到二十里外的外婆家。头七那晚,他却鬼使神差地把盼女接了回来。孩子变得沉默,右眼总是不安地转动,左眼却总垂着——自从打瞎招娣的眼睛后,他自己的左眼就时不时刺痛,像有针在扎。
三天后的黄昏,盼女说想出去走走。刘福贵嘱咐他别去后山——招娣的新坟在那里。孩子点点头,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那一去,就再没回来。
第二天清晨,放羊的老汉在土坡下发现了盼女的尸体。孩子仰面躺着,左眼窝里插着一根尖锐的树枝,插得那么深,几乎从后脑穿出。诡异的是,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嘴角甚至微微上扬。
而他僵硬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布娃娃——那是陈招娣下葬时的陪葬品,本该埋在黄土之下。
刘福贵看到儿子尸体的瞬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他冲回家抄起柴刀,红着眼闯进魏家院子。两个男人在尘土里翻滚厮打,血溅在墙上,溅在那些碎玻璃碴上,在晨光里泛着暗红的光。
“是你杀了我闺女!”魏承嗣的拳头砸在刘福贵脸上。
“是你害了我儿子!”刘福贵的柴刀砍进魏承嗣的肩膀。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村民把他们拉开时,两人都已经不成人形。刘福贵的鼻梁断了,血糊了满脸。魏承嗣的肩膀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露在外面。
三天后,刘家悄无声息地搬走了。魏承嗣在空荡荡的刘家院子里坐了一整天,黄昏时,他开始拆那堵墙。土块一块块落下,墙根下露出一些东西——几个歪歪扭扭的纸人,纸人脸上都用朱砂点着左眼;一捆用红绳系着的头发,细细软软,是小孩子的头发;还有几只死麻雀,眼睛都被挖掉了。
魏承嗣一把火烧了这些东西。火焰是诡异的蓝绿色,烧了整整一夜。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魏承嗣的媳妇王秀英越来越不对劲。她总在半夜突然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窗户,嘴里喃喃:“招娣回来了……招娣在哭……”
更诡异的是,三个月后,王秀英又怀孕了。
接生婆把婴儿抱给魏承嗣时,手在发抖。襁褓里的男婴不哭不闹,左眼是一个深陷的黑洞——根本没有眼球。而黑洞周围,一大片暗红色的胎记像瘀血般蔓延,那形状,分明是一个完整的手印,五指清晰,拇指正压在眼眶的位置。
魏承嗣给孩子取名陈续根。可这孩子成了全家的噩梦。
续根从不哭闹,总是用那只完好的右眼静静看着人。当魏承嗣抱他时,左眼周围的胎记就会变得鲜红,像刚刚掐上去的新伤。王秀英产后彻底疯了,月圆之夜,她会指着儿子尖叫:“他不是续根!他是招娣!眼睛……那只眼睛回来了!”
续根满月那天的酒席,成了三家沟最诡异的宴席。一个远房表嫂抱着孩子,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这孩子的左眼下……有颗痣。”
魏承嗣凑近看,浑身血液都凉了——在儿子左眼空洞的正下方,一粒淡红色的痣清晰可见。和招娣脸上那颗泪痣,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形状。
客人们匆匆告辞,从此再没人敢踏进魏家大门。村里开始流传更恐怖的说法:有人半夜路过魏家,听见婴儿的哭声里夹杂着小女孩的哼唱;有人说十五的晚上,看见魏家院里有两个小身影在玩,一个没有左眼,一个左眼流着血。
续根一岁那年的腊月,雪下得很大。魏承嗣喝醉醒来,发现王秀英不见了。他冲进院子,看见妻子跪在雪地里,面前插着招娣的灵牌。
“秀英,回来!”魏承嗣去拉她。
王秀英转过头,眼神清明得可怕:“承嗣,招娣死的那晚,我都看见了。”
魏承嗣僵在雪地里。
“我看见你掐着她的脖子。”王秀英一字一句,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她说‘爹,别掐我’,你说‘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来讨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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