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的棋局,已经布下。
最先落子的,不是台儿庄,而是那颗最让他揪心的、位于整个战局“命门”之上的棋子——临沂。
一九三八年三月初,日军最精锐的“钢军”——坂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倾巢而出,沿着胶济线西进,兵锋直指临沂。
而挡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庞炳勋的第三军团。
庞炳勋,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心里很清楚,李宗仁这是拿他当“炮灰”使了。他手底下,只有五个团的兵力,加起来不到两万人,枪支老旧,弹药短缺。让他去硬扛坂垣师团那数万名武装到牙齿的精锐,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他没得选。韩复渠血淋淋的脑袋,还警示着所有心怀鬼胎的杂牌军将领。他只能打。
沂水河畔,庞炳勋的部队,构筑起了简陋的防线。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日军的飞机,像一群乌鸦,在天上盘旋;日军的重炮,则将临沂城外的阵地,炸成了一片焦土。
庞炳勋的士兵们,就在这片焦土之上,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杀。他们没有重武器,就等敌人靠近了,用集束手榴弹去炸;他们的阵地被摧毁了,就在废墟里,跟日本人打巷战,拼刺刀。
这位老将,亲自提着手枪,在前线督战。他的军帽,被流弹打穿了一个洞,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对手下嘶吼着:“弟兄们!我们是西北军的底子!我们不能让人家看扁了!谁敢后退一步,老子亲手毙了他!”
然而,实力差距,实在太悬殊了。
庞炳勋的第三军团,苦战了七天七夜,几乎被打残了。五个团,伤亡超过大半,阵地,被日军一层一层地剥开。
临沂,危在旦夕!
李宗仁,在徐州的指挥部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一旦临沂失守,坂垣师团南下,整个台儿庄的口袋阵,就将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他只能打出他手中,最后一张,也是最险的一张牌——急令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火速驰援临沂!
命令,送到了张自忠的军部。
军部里,炸开了锅。
一个跟随张自忠多年的老部下,眼睛通红地劝道:“军座!不能去啊!庞炳勋是什么人?当年在中原大战,他背信弃义,反戈一击,害得我们差点全军覆没!这个仇,咱们还没报呢!现在去救他?这不是拿咱们弟兄的命,去填他的坑吗!”
“是啊!军座!这是李宗仁的算计!他就是想让我们和庞炳勋这两支杂牌,去跟日本人拼光!他好保存实力!”
张自忠,这位身材高大的山东汉子,听着部下们的抱怨,一言不发。他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临沂的小小圆点,又看了看远处的台儿庄。
他想起了,“七七事变”后,他因为屈辱的“和平”表演,而被国人唾骂为“华北第一号汉奸”的奇耻大辱。
他想起了,他在南京,对着蒋介石,痛哭流涕,发誓要“以死报国”的誓言。
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国家都要亡了,还谈什么个人恩怨!”
“今天,在临沂城下流血的,不是庞炳勋的兵,是我们中国的兵!是我们山东的子弟!”
“庞炳勋丢了临沂,台儿庄就完了!台儿庄完了,徐州就完了!我们,退无可退!传我命令,全军火速奔袭,救援临沂!有敢违令者,杀无赦!”
第五十九军,这支同样装备低劣的西北军,在他们的主帅带领下,日夜兼程,强行军一百八十里,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坂垣师团的侧翼。
临沂城下,两支曾经的宿敌,终于并肩作战。张自忠,不计前嫌,甚至主动将自己的指挥权,交给庞炳勋统一调度,以示尊重。
庞炳勋,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见到张自忠的援军,也是老泪纵横。他紧紧握住张自忠的手,哽咽道:“荩忱老弟,过去,是哥哥我对不住你!”
张自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庞大哥,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今天,我们都是打鬼子的中国军人!”
在他们的合力反击下,骄横的坂垣师团,竟然被硬生生地击退了!
临沂大捷!
张自忠,用他的冲天豪情和博大胸襟,洗刷了自己曾经的“污名”,也为整个台儿庄战役,守住了最关键的“命门”。
沂水边的对峙,以中国军人的团结,宣告了胜利。
而这,也为接下来,那座铁血雄关的最终胜利,铺平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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