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上。
苏言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客厅中央。夕阳余晖从落地窗斜射进来,把影子拉的老长。
他低头,看着摊开的掌心。
那里,被纸张边缘划出一道深红印痕。
一丝血珠,正从那道印痕里,慢慢渗出。
那滴血珠,在皮肤纹理间聚集,饱满,滚落。
掉在地毯上,叫深色绒毛瞬间吸收,不见踪影。
苏言的目光追着那滴消失的血。
痛。
掌心的刺痛,跟脚踝石膏下沉闷的胀痛,交织在一起。这些痛感如此清晰,将他从刚才那种灵魂出窍的虚空里,猛地拽回。
痛苦,也是一种天赋。
刘老师的话,在他脑中回响。
他不喜欢天赋这个词。听着像恩赐。
这不是恩赐。
这是他仅剩的东西。
他慢慢的,慢慢的,攥紧手掌。伤口被再次挤压,新血渗出,濡湿掌心。黏腻,温热。
他攥的很紧,指甲深深掐进掌肉,制造出新的更尖锐疼痛。
他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
他不是尸体。尸体感觉不到痛。
他抬头,看向掉在轮椅脚边的剧本。
这次,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空洞,也不是单纯的愤怒。那是一种绝境野兽终于找到獠牙的眼神。
他弯腰,用那只完好的手,捡起剧本。
他没回卧室。他就坐客厅里,任天色一点点暗下,直到整座城市化作璀璨星海。
他没开灯。
他就着窗外透进的冰冷光线,翻开剧本。
一页,一页。
他不再只是阅读,他在寻找。寻找那个叫江海的拳击手,在哪个瞬间,跟自己的灵魂重合。
被欺骗,被殴打,被逼到墙角,被夺走一切。
他用手指,抚摸那些属于江海的台词。
“你以为这就完了?”
“只要我还站着,就没完。”
他没念出声,只在心里,用自己的声音一遍遍重复这些话。他把自己的血跟痛,还有恨,都灌了进去。
这些字不再是黑墨,它们活了,变成他的骨他的筋。
第二天下午两点,门禁准时响起。
刘老师走进来。
她看到苏言已经等在客厅。他没像昨天那样毫无生气坐窗边,而是把轮椅停在客厅中央一片空地。腿上没放剧本,剧本搁在身旁地上,翻开着。
他背挺的很直。
刘老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她啥也没说,只走到苏言面前。
“站起来。”她下达第一个指令。
苏言没犹豫。
他用双手撑住轮椅扶手,右脚用力,将身体撑起。左腿石膏像个巨大铁锚,拖拽着他,让他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伸出一只手,扶住身旁一张单人沙发的椅背,稳住身形。
冷汗立刻从额角渗出。
“很好。”刘老师点头,“现在,放开。”
苏言呼吸一窒。
他看向刘老师,那女人只平静看着他,眼神里没一丝商量余地。
他慢慢的,将扶着沙发的手,收回。
收回手的一瞬,身体剧烈晃动一下。所有重量都压在他那条完好的右腿上。右腿肌肉瞬间绷到极限。脚下地板光洁如冰,让他有种随时会滑倒的错觉。
他没倒。
他以一种极其狼狈又固执的姿态,站住了。
“剧本,第三十二场。”刘老师的声音响起,“江海被堵在巷子里,阿虎带人逼他还钱。台词。”
苏言目光没动。他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那儿就站着叫阿虎的人。
他开口。
“钱,没有。”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从紧绷肌肉里挤出。因为用力,脸颊线条绷的死紧。
“没有?”刘老师往前一步,她声音变了,粗粝,带着街头混混的蛮横,“江海,你他妈耍我?”
她入戏了。
苏言身体因她的逼近微微后仰,脚下却没动。他能感到右腿在疯狂颤抖,脚踝伤口在石膏里一下下跳着痛。
他把这些痛楚全聚在眼神里。
“下周。下周一定给你。”他道。
“我他妈听你说多少个下周了!”刘老师声音陡然拔高,伸出一根手指快戳到苏言鼻尖,“告诉你,今天拿不出钱,我就卸你一条腿!”
苏言瞳孔猛地一缩。
“卸我一条腿?”他重复这句话,声音忽地低下去,接着,笑了。
那不是笑。是种比哭还难看的声音。他嘴角向上扯,眼睛里却没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冷荒芜的旷野。
“你来啊。”他道。
他向前一步。
就这一步,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右脚在地上踉跄一下,整个人猛地前倾。
他没伸手扶任何东西。
就在即将摔倒的前一刻,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意志力,重新稳住身体。
他离刘老师更近。
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你来卸。”他一字一句,“今天你要是卸不下来,下周,我他妈卸你的。”
说完这句话,身体所有力量仿佛被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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