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浮着尘埃。
光从高处破窗投下，一条一条的。
顾夜宸的手指嵌进苏言肩胛骨，用力到指节都白了。
布料下的骨头被那股力道挤压，隐隐作痛。
背抵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柱，颗粒感透过薄T恤刺着皮肤。
没动，只抬眼，目光笔直的看过去。
“为什么要跑？”顾夜宸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苏言脸颊。
胸膛起伏，吐出的呼吸滚烫。
苏言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他看见顾夜宸眼里的疯，那种失了控又死命要抓住什么的疯。
“回答我。”另一只手抬起，捏住苏言的下颌。
拇指用力的摩挲着下颌线，想强迫他低头。
苏言脖颈却绷成僵硬的直线。
承着那股力，视线仍钉在顾夜宸脸上。
“那个东西，”顾夜宸语速很快，字句都挤作一团，“你将之放那，啥意思？”
是那枚银杏叶耳钉。
苏言眼睫一颤。
是他设的局，也是他摊牌的底气。
顾夜宸手指收的更紧，骨头传来钝痛。
“你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顾夜宸身体前倾，两人胸膛几乎贴住，布料摩擦。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
“你是我的。”
这四个字，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满是占有。
苏言身体被顶的后仰，后脑撞上水泥柱，闷闷一声。
没因疼痛闭眼。
也就在这时，苏言开了口。
声音不大，很清晰：
“我不是他。”
三个字。
顾夜宸所有动作都僵住了。
捏着苏言下颌的手没松，就那么僵着。
空气都凝住了。
只有高窗外的风呜呜的穿过这片废墟。
“你说什么？”顾夜宸瞳孔一缩，眼里满是错愕。
苏言重复一遍。
“我不是他。”
这一次，目光里带了点怜悯。
对眼前这个男人的。
这丝怜悯就是把火，一下烧着了顾夜宸。
“你不是谁？”他低吼，捏着下颌的手再次收紧，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知道他是谁。”苏言陈述的平静。
没挣扎，任由剧痛从下颌蔓延。
“那枚耳钉的主人。”
这话一出，顾夜宸抓着他肩膀的手猛地松开。
退了一步，身子晃了晃。
他看着苏言，眼神陌生又审视，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怎么会……”声音干涩，喉结上下滚了滚。
“我知道所有事。”苏言终于挣脱了水泥柱的禁锢。
他站直，活动了一下被捏麻的肩膀，又往前走了一步，重新逼近。
现在，轮到他逼近。
“我知道那个房间，我知道那些资料，也知道你第一个藏品。”
苏言每说一句，顾夜宸脸上血色就退一分。
那张优雅的面具，终于裂了。
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
“你只是在找一个替代品。”苏言声音没起伏，“一个跟他七分像的替代品。”
他抬手，指尖点了点眉骨，鼻梁，还有嘴唇。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都很像，对吗？”
顾夜宸呼吸乱了，看着苏言的脸，眼神开始发散。
苏言的五官在他眼里花了，扭曲着，慢慢变成了记忆里那张脸。
那个在阳光下笑的少年。那个永远消失在他生命里的少年。
“不……”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你把他弄丢了。”苏言不理会，继续说，“所以你开始收集，收集所有跟他像的东西，人，或者物件。”
“你拿我当他，锁着我，以为这样就能永远拥有。”
苏言的话是刀子，精准的剖开他那颗血肉模糊的心。
那些他刻意忘掉的美化过的偏执，就这么被赤裸裸的掀了出来，摊在日光下。
“闭嘴！”顾夜宸猛地抬头，眼睛通红。
他再次冲上来，抓住苏言的衣领，狠狠的将他撞向身后的水泥柱。
这次力道更大。
苏言后背重重撞上柱子，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闷哼一声，嘴角见了血。
但他没屈服。
伸手擦掉嘴角血迹，就用那只手，抓住顾夜宸的手腕。
苏言的手冰冷，没力道。
顾夜宸手腕滚烫，青筋暴起，都是力量。
无力的钳制。
顾夜宸却僵住了。
低头看苏言的手，再抬头看苏言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爱，没恨，甚至没恐惧。
什么都没有，只剩一片清醒。
不是记忆里那双总带笑的眼睛。
完全不是。
“看看我。”苏言开口，声音因撞击带了点哑，“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顾夜宸的身体开始抖。
不是气的，是信念碎裂时那种从骨头里透出的战栗。
抓着苏言衣领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
他看着苏言的脸，那张他亲吻过无数次的脸，此刻陌生的厉害。
那七分像，此刻成了最扎眼的讽刺。
剩下的三分不像，被放的无限大，塞满了他的眼睛。
不是他。这个人不是他。
这个认知是把冰锥，狠狠扎进顾夜宸脑子里。
多年的幻觉，被眼前这人，用最残忍的法子，亲手砸得稀碎。
“我叫苏言。”
苏言一字一顿。
“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说完，他用尽力气，一根根掰开顾夜宸抓着衣领的手指。
那股他曾无法反抗的力量，此刻竟被轻易挣脱。
顾夜宸的手垂下，无力的落在身体两侧。
他站在原地，像个被抽空了的壳子，看着苏言。
苏言整理被抓皱的衣领，动作很慢。
然后，转身。
再没看顾夜宸一眼。
他朝着唯一的光源走去，走向那扇破门。
脚步不快，但稳。
每一步都踩的结实。
身后没有声音。
顾夜宸就那么站着，站在自己幻觉的废墟里，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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