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太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落了一块暖洋洋的光斑。苏言是被窗外的鸟叫吵醒的,那动静脆生生的,在这安静的小城里,显得格外好听。
他没马上起来,就这么侧躺着,静静的看着那片光斑。在这里,没了精确到分的日程表,没了摄像头盯他一举一动,也没人管他今天该穿啥,吃啥。
他能一觉睡到自然醒,也能天不亮就爬起来。这种对自己身体跟时间都能说了算的滋味,是他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
半年了。
离开那座叫人喘不过气的城,他在朋友帮助下,来到这座南方的海滨小城。这儿生活节奏慢,空气里总有股咸腥的水汽,天也多半是通透的宝石蓝。
苏言租了个顶楼小公寓,带一个露天阳台。他花了好些天,把这儿收拾成自己喜欢的样儿。白墙,浅色的木头家具,跟几盆从花市淘来的绿植。
简单洗漱完,他换了件白T恤跟牛仔裤下楼。楼下早餐店老板娘已经认得他,热络招呼道:‘小苏,今天还老样子?’
‘嗯,一碗豆花跟两根油条。’苏言笑笑。
他喜欢这种沾着油烟味儿的日子。每一个笑,每一次说话,都踏实,暖心。大家不认识他,不知道他过去,只当他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普通邻居。
吃完早饭,苏言沿着海边公路溜达,海风吹起他的发梢,带着一股子清新的味儿。他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看见几个孩子在放风筝,线拉的老长,风筝在天上飘的自由自在。
苏言停下脚步,抬头望了很久。
他想起顾夜宸。那人也说过要给他全世界……结果亲手给他造了个金笼子。他给的风筝,线头死死攥在自己手里,飞不高,也飞不远。
现在,那根线断了。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他现在干活的地方——一家开在老街尽头的二手书店。老板是个半百老头,多数时间都在躺椅上喝茶听收音机,店里大小事都放心的交给苏言。
苏言挺喜欢这活儿。整理书,帮客人找书,或是在午后太阳最好的时候,坐窗边读一本书。书页间的油墨香让他安心,他能钻进别人的故事里,暂时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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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苏言正整理一个旧书架,一本翻旧的摄影画册从书堆里滑出来。他弯腰捡起,随手一翻,里头大多是城市风光照。
其中一张,拍的正是他待过那座城的夜景,标志性的摩天大楼在照片里一片璀璨。
那一瞬,他呼吸一窒。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紧,熟悉的恐慌从心底冒上来。那些被囚禁,被监视,被当成藏品,被当成替代品的日子,潮水一样冲进脑子。
他下意识的捂住胸口,脸都白了。
‘小苏,咋了?不舒服?’老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关切道。
苏言猛一回神,深吸口气,逼着自己把眼光从照片上挪开。他看着老板担心的眼神,摇摇头,勉强扯出个笑:‘没事,刚蹲久了,有点晕。’
他把那本摄影集塞回书架最里头,用别的书盖上。
他没逃,也没让恐慌把自己吞掉。他就这么平静接受了,然后接着干活。
他知道,伤口在愈合,但疤痕永远不会消失。他要学的,就是带着这道疤,继续往前走。
傍晚下班,苏言去菜市买了些新鲜蔬菜跟海鲜。他开始学着做饭,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也能弄几道拿得出手的家常菜。
回到公寓,推开阳台的门,夕阳正一点点往海里掉,把天烧成一片烂橘红。晚霞铺满天,又壮阔又温柔。
苏言在阳台小桌上摆好晚饭,一盘清炒时蔬跟一条清蒸海鲈鱼,还有一碗白米饭。
他没开灯,就在这片烂漫的晚霞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饭。
他想起锁骨上的那片纹身,顾夜宸名字的缩写。刚走那会儿,他恨不得拿刀把它刮掉。但后来,他还是选择去医院做激光清洗。几次治疗下来,纹身的颜色已经很淡了,不仔细看几乎瞧不出痕迹。就像那些疼过的记性,擦不干净,可到底会被时间泡淡。
吃完饭,苏言也没收碗筷,就这么靠在椅子上,抬头望天。
星星一颗接一颗的亮起来,点在深蓝的天幕上。海浪一遍遍拍着沙滩,那声音一阵一阵的,跟一首没完没了的催眠曲似的。
这一刻,他心里是说不出的平静。
没恐惧,没憎恨,也没刻意去忘。过去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沉在了时间的海底。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边,张开胳膊闭上眼,像要抱住这整片夜空。
一片属于他的,自由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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