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旧钥匙就搁在长椅上,黄铜面儿上一层薄锈,跟从深海捞上来的遗物似的,带着被时光跟盐分蚀尽的温度。
这是最后的了断。
顾夜宸想。归还这件信物,等于亲手埋葬了过去那个还没崩坏的自己。他再没资格拥有任何跟苏言共有的回忆,好的,坏的,都没了。
他一点点挺直佝偻的背。这可能是他几个月来,头一回想找回点人的尊严。不为别的,只为在彻底消失于苏言的世界前,能退场得体面些。
他没再看苏言,也没看那些浸满痛苦的画,转过身,迈开步子。
脚下皮鞋磨损严重,走在锃亮的地面上几乎没声儿,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动,拖沓,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火炭上,却感觉不到疼,心麻了。
离开这儿,离开这座城,去买好票的西北矿区,把自己扔进漫天黄沙跟无尽的劳作里,直到耗尽生命。
这是他给自己选的结局。
一趟没有观众,也没有终点的赎罪之旅。
他已经走出三步。
再十几步就能出这个展厅,穿过长廊就能离开美术馆,然后,他会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不给苏言带去任何困扰刺激。
苏言看着那个缓慢远去的背影。
那个曾经山一般挺拔,能为他遮风挡雨,也能将他困于阴影的背影,如今单薄得像张纸,风一吹就倒,下一秒就会碎掉。
一股子没来由的燥郁从苏言心底翻上来。
就这么走了?
像条丧家犬,夹着尾巴,找个没人知道的角落自我了断?
太便宜他了。
死,或者比死还难受的活着,都不该由顾夜宸自己定。凭什么?他犯的罪,凭什么能用自我放逐画句号?
苏言不允许。
恨意再次缠上心脏。他恨这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人生,也恨他此刻这副任人宰割的顺从样。那份顺从,不是对苏言的忏悔,是对他自己命运的投降。
苏言不接受这份投降。
他要的不是一个消失的罪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时刻提醒他自己赢了的战利品。
一个念头,淬了毒似的,猛地刺入脑海,清晰又疯狂。
“站住。”
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响起,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顾夜宸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整个后背都僵了,一动不动。他甚至不敢呼吸,等着苏言最后的宣判。
是让他滚?还是......别的什么更残忍的诅咒?
苏言没立刻说话,他享受这一刻绝对的掌控感,看着那个僵硬的背影,就像看着陷阱里耗尽力气只剩喘息的野兽。
他慢慢走到顾夜宸身侧,与他并肩,目光却平视着前方没人的黑暗处。
“画展结束了,”苏言的声音很平,“我需要一个司机。”
顾夜宸身体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里全是无法理解的震惊跟困惑,看着苏言冷漠的侧脸,喉结艰难的滚了滚,一个字都说不出。
司机?
什么意思?又一个羞辱他的新花样?
苏言终于缓缓转过头,迎上顾夜宸的视线。
那是怎样一双眼。曾经,这双眼里盛满对他的偏执占有,是个能把他吞噬殆尽的漩涡。此刻,苏言的眼里,也倒映着同样的东西。
一种冰冷的,不带温度的占有欲,混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到扭曲的情绪。
他不再是被观察被囚禁的金丝雀。
现在,他成了那个手握鸟笼钥匙的人。
苏言看着顾夜宸那张憔悴错愕,写满屈辱的脸,薄唇微启,吐出最后的两个字,一锤定音。
“你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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