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空气里是松节油跟丙烯颜料混在一起的味道。
苏言放下画笔,指尖沾着一抹未干的普鲁士蓝。他盯着画布上没画完的飞鸟,眉心拧着。一只没脚的鸟,悬在灰暗的天空,飞不走,也落不下。
就像他。
挂钟指向下午六点,窗外霓虹初上,初秋的雨拍打着玻璃,在落地窗上爬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楼下那辆黑色的旧车,应该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苏言没动,他慢条斯理的清洗画具,每一根画笔都洗的格外仔细,像是什么神圣的仪式。他知道那男人在等,也知道他不敢催。
曾经不可一世的顾夜宸,如今像头被驯服的兽,在他划的圈子里,卑微的等着。
掌控感本该带来愉悦,报复的快感本该像电流蹿过全身,苏言却只觉得胸口堵了团湿棉花,闷的发慌。
他想起昨夜,顾夜宸想给他盖衣服,又猛地缩回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恐惧。
怕什么?怕弄脏他?
“呵。”苏言冷笑,画笔重重扔进笔洗桶,浑浊的水花溅上手背,冰凉刺骨。
他拿起手机,没有未接来电跟短信。顾夜宸甚至连发条信息问一句“还要多久”的勇气都没有。
苏言抓起外套披上,推门走出画室。
电梯下行,跳动的红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叮”一声,门开。
一股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大厅保安在打瞌睡,感应门向两侧滑开。
苏言刚出大门,脚步一顿。
他习惯的看向街对面的梧桐树下,顾夜宸那辆黑色大众通常停在那。车还在,雨刮器机械的摆动,昏黄车灯穿透雨幕,在积水路面投下两道光柱。
但今天,那辆不起眼的大众车前,横了辆扎眼的亮紫色跑车。
跑车几乎贴着顾夜宸的车头,霸道的堵住唯一的出口,排气管低沉轰鸣,像在挑衅。
苏言皱眉,压低帽檐想绕过那辆碍眼的跑车,走向顾夜宸。
“苏大画家,急着走啊?”车窗降下,传来一道油腻又轻佻的声音。
苏言没停步,假装没听见。
“哟,架子还挺大。”车门打开,一把昂贵的手工定制黑伞先伸出,跟着是一双锃亮的鳄鱼皮鞋。
一个穿深蓝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钻出车,大步拦在苏言面前。男人有些发福,头发梳的油光锃亮,手腕上镶满钻的金表在路灯下晃的人眼花。
苏言停下脚步,冷冷抬头。
这张脸眼熟。
记忆翻涌。几年前顾夜宸的一场私人宴会上,这男人像条哈巴狗,跟在顾夜宸身后点头哈腰的,求顾氏集团给他那个三无项目投点钱。
当时顾夜宸连正眼都没瞧他,计划书随手扔进垃圾桶,还让保安把他“请”了出去。
那时候,苏言只是顾夜宸身边的“金丝雀”,但他记得这男人看顾夜宸背影的眼神,混合了嫉妒,怨毒,还有贪婪。
赵刚。现在的风投圈新贵,靠着几个灰色地带的项目一夜暴富,人称“赵总”。
“让开。”苏言的声音不大,却冷的冻人。
赵刚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苏言。那目光像带钩的舌头,黏腻的从他脸上滑到锁骨,再到腰,满是赤裸的评估跟欲望。
“别这么冷淡嘛,苏先生。”赵刚笑嘻嘻的凑近一步,浓烈的古龙水混着烟草味,熏的苏言一阵反胃,“我特意来找你。你的画最近在圈子里炒的火热,我有意收几幅,赏脸聊聊?”
“我不卖画给不懂艺术的人。”苏言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我的代理画廊会处理交易,请联系我经纪人。”
赵刚嘴角的笑意加深,却不达眼底:“经纪人?那些公事公办的流程多没意思。苏先生,我是带着诚意来的。现在的行情我懂,只要你点头,价格随你开。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更放肆:“除了买画,我还想赞助苏先生你这个人。搞艺术烧钱嘛,你需要一个懂你又能支持你的‘伯乐’,对吧?”
这种暗示再明显不过。
苏言一阵恶心,胃开始痉挛。这种眼神他太熟了,这圈子里,总有些自以为是的资本家,觉得挥舞支票簿就能买下一切,包括尊严。
“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伯乐。”苏言冷声道,“赵总没事的话,请把车挪开。”
赵刚脸上的笑瞬间没了,换上一副被冒犯的阴鸷。
“苏言,给你脸别不要脸。”赵刚收起假惺惺的客套,语气尖酸,“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顾夜宸玩剩下的一只破鞋,还真当自己是艺术家了?”
这几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苏言耳膜上。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点打在伞面,噼里啪啦的响。
苏言脸色瞬间煞白,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嵌进掌心。
“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赵刚看苏言的反应,得意大笑,笑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圈子里谁不知道?当年你是顾夜宸金笼子里的替身,他随手丢弃的玩物。怎么,现在顾夜宸倒台坐牢了,你倒摇身一变,洗白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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