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亩灵田的夜露极重,渗进鞋袜里,凉意顺着脚底板直往天灵盖上窜。
张玄远没回茅屋,而是盘腿坐在了田埂最高的那块青石上。
这石头被他坐出了包浆,却是这后山观日最好的地界。
东方天际那层鱼肚白正一点点被撕开,像是一道刚愈合的伤疤渗出了血,那是朝阳初升的前兆。
“坐好,腰挺直。”
张玄远也没回头,只是低声喝了一句。
身后的青禅立刻像个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啪地一下盘腿坐定,两只手学着张玄远的样子,掌心朝天,搭在膝盖上。
这套《紫阳采气法》是他在藏经阁角落里翻出来的残本,据说是几百年前一个落魄道士留下的,不讲究灵根,只讲究个“诚”字,专门用来捕捉日出时那第一缕东来紫气。
这种紫气不是灵气,却能温养神魂,对于现在的张玄远来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来了。”
张玄远瞳孔微缩。
云海翻腾,一轮红日猛地跳出山峦,刹那间,万道金光泼洒而下。
而在那金光的最深处,极难察觉地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紫意。
他屏息凝神,胸腹之间按照特定的韵律起伏,试图将那缕紫气引入眉心。
但这玩意儿比泥鳅还滑,稍纵即逝。
张玄远只觉得眉心微微一热,那是紫气擦边而过的错觉,真正的紫气早就在金光中消散了。
“又是空军……”
张玄远有些懊恼地吐出一口浊气,刚想睁眼,却感觉到身后的灵气波动有点不对劲。
那种波动很轻,如果不仔细感应根本察觉不到,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蜻蜓点了一下水。
他猛地回头。
青禅还闭着眼,那张原本有些蜡黄的小脸上此刻竟隐隐透着一股子莹润的光泽。
在她的眉心处,一道极淡极淡的紫痕正在缓缓隐没,顺着经脉一路向下,直入丹田。
成了?
这傻丫头第一次试,就成了?
张玄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那股子滋味简直没法说。
既像是老父亲看着自家闺女考了状元,又像是看见隔壁二傻子捡了五百万彩票。
那可是东来紫气啊,就算是筑基期的长老也不一定能次次捕捉得到。
这破壶里的水,到底把这丫头的身体改造成了什么妖孽体质?
青禅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里似乎多了一层深邃的流光,看起来愈发不像个凡人丫鬟了。
她看见张玄远盯着自己,立刻咧嘴一笑,那股子机灵劲儿瞬间没了,又变回了那个傻乎乎的哑巴。
“行了,别笑了,收功。”
张玄远板着脸训了一句,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在这乱世,身边的人强一分,活命的本钱就厚一分。
接下来的日子,茅屋旁那间临时搭建的炼丹房里,炸炉声就没断过。
“砰!”
一股黑烟顶开了丹炉的盖子,呛得人眼泪直流。
张玄远灰头土脸地冲出来,手里还拿着把蒲扇,咳得像是要要把肺管子咳出来。
“操……又焦了。”
他顾不上擦脸,几步冲回炉边,用铁钳夹出那几团黑乎乎的焦炭。
这不是炭,这是玉髓米。
十斤玉髓米才能提炼出一份“辟谷丹”的主材,这一炉废了,就是整整五块灵石打了水漂。
在这个节骨眼上,五块灵石能买一条人命。
青禅拿着扫帚走进来,看见地上的那一滩黑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也没出声,只是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动作稍微重了些,扬起的灰尘故意往张玄远那边飘。
那眼神分明在说:败家子。
“别瞪眼,这叫试错成本。”
张玄远把那团焦炭捏碎,放在鼻端闻了闻,焦糊味里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药香。
“火太猛了,文火转武火那个节点,慢了三息。”
他没理会青禅的白眼,从怀里掏出那本被翻得卷边的《孟泉论丹》,找了根烧了一半的木炭,在空白处飞快地记录着。
他的手很稳,哪怕上面全是黑灰和烫伤的水泡。
修仙百艺,炼丹最是烧钱,也最是吃经验。
家族给的资源是有限的,但他脑子里的复盘是无限的。
没有什么天赋异禀,不过是把每一次失败都拆碎了嚼烂了吞下去。
炉火映着他的侧脸,那道从下巴延伸到耳根的煤灰印子,显得既滑稽又狰狞。
那种执拗,就像是荒原上扎根的一棵歪脖子树,死活都要往天上长。
春去秋来,茅屋外的野草枯了又荣。
这一晃,就是四年。
当张玄远再次推开炼丹房的木门时,手里托着一个温热的玉瓶。
瓶塞还没拔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就已经溢了出来,那是丹晕,是二阶丹药特有的标志。
二阶中品,回气丹。
在资源匮乏、传承断绝的芦山张家,这就是硬通货,是战场上的第二条命。
张玄远没有欢呼,只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玉瓶揣进怀里,转身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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