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铺子实在太冷清了些。
比起外头熙熙攘攘的店铺,“陈氏火炼坊”这块招牌简直像是挂在坟头上用来招魂的。
门脸不大,门槛上的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发黑的朽木。
进门就是一股子呛人的味道。
不是那种劣质烟火气,而是混合了高阶灵炭燃烧后的余烬味,还有某种金属被强行熔炼后散发出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燥热。
张寒烟熟门熟路地找了张缺角的榆木椅子坐下,随手打出一道传音符进了后堂,便不再言语。
这一坐,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没有伙计上茶,没有掌柜招呼,甚至连后堂那扇紧闭的铁门里都没有传出半点叮当声。
若是换个急躁的散修,怕是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但张寒烟没动,手里把玩着一只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玉简,神色淡然得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晒太阳。
张玄远也没动。
他靠在满是积灰的柜台边,手指轻轻捻起柜面上的一抹灰尘。
灰尘细腻干燥,指尖一搓,竟隐隐有金铁交鸣的细微触感。
这是长期在高温和金属性灵气极度浓郁环境下才会形成的“金尘”。
店里越冷清,张玄远心里的期待反而越重。
在修真界,只有两种铺子没生意。
一种是手艺烂到狗都不理的,另一种,则是手艺好到不需要在这个闹市里像猴子一样吆喝的。
看这满屋子没人打扫却依旧秩序井然的陈设,这陈师傅显然是后者。
“嘎吱——”
沉重的铁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一股让人窒息的热浪裹挟着汗臭味扑面而来。
走出来的男人看着得有五十多岁,赤着上身,肌肉却不像年轻人那样饱满,而是像风干的老树皮一样紧紧贴在骨头上。
乱糟糟的头发里夹杂着不少火星子烫焦的枯黄,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
“寒烟丫头,不是说了这月不接急活吗?”
男人嗓音粗哑,像是在砂纸上磨过,手里还拎着把暗沉沉的铁锤,也没看来客,径直走到角落的水缸旁,舀起一瓢凉水兜头浇下。
“呲啦”一声,白烟升腾。
“陈叔,这回不是我要炼器。”张寒烟站起身,指了指张玄远,“是我家侄子,想请您出趟远门。”
陈宏远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这才抬眼扫向张玄远。
那目光像两把钩子,先是在张玄远那身朴素的长袍上刮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腰间那个有些鼓囊的储物袋上。
“出远门?”陈宏远随手扯了块破布擦着胸膛,“芦山那地界太远,来回少说得折腾俩月。若是寻常法器,就在这儿炼,若是想修祖宅阵法……不去。”
拒绝得干脆利落。
张玄远没废话,上前一步,手掌一翻,那个装着毒火蛛材料的玉盒出现在掌心。
“不是修阵,是建测灵台。”
陈宏远原本擦汗的手猛地顿住。
他丢开破布,几乎是抢一般接过玉盒,“啪”地打开。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溢出。
陈宏远没嫌弃,反而凑近了些,那根满是老茧和伤疤的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对还在隐隐渗着毒液的獠牙。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个老匠人见到顶级材料时那种本能的敬畏,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种想要将其征服的技痒。
“三阶中品的毒火蛛……这毒囊保存得如此完好,獠牙根部的灵纹都没断。”陈宏远喃喃自语,随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张玄远,“练气六层?你杀的?”
“运气好。”张玄远面不改色,“身上刚好有张长辈留下的火雷符,趁它刚蜕完皮虚弱,那是捡了条命回来。”
他没提火阳神雷,也没提那场生死搏杀的细节。
陈宏远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在这黑山地界混饭吃,谁还没点压箱底的手段?
问多了,是结仇。
他合上盖子,把玉盒推了回来,眼里的光亮暗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东西是好东西,但这活儿,麻烦。”陈宏远一屁股坐在柜台后的破藤椅上,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测灵台那是精细活,得用玄星石铺底,还得刻画三十六道感灵纹。我这把老骨头,寿元没几年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一千五百灵石。”张玄远竖起一根手指,“不管材料费,这是给您的工钱。”
陈宏远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现在的身价,炼制一件上品法器也就赚个两三百灵石,这一单,顶他干半年。
但他还是没松口,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根旱烟杆,哆哆嗦嗦地往里面填烟叶,半天没点火。
“我那小儿子广宁,今年练气九层圆满了。”
陈宏远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划着火石,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显得格外苦涩,“宗门里那颗筑基丹,炒到了四千灵石。我还差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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