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东暖阁内,乾隆斜倚在紫檀木榻上,双目轻阖。
今日发生的诸事在脑中纷乱翻涌,这局势看似波谲云诡,实则他登基已五十余年,早已将种种预演通透。眼前诸般伎俩,又如何能逃得过他的眼?
“圣祖爷英明一世,晚年仍有九龙夺嫡……”乾隆喃喃自语,“只是这般计较,终究失了王道气象。”
正暗自神伤时,殿外传来王进宝的低声通禀:“万岁爷,粘杆处老内侍求见。”
“宣。”乾隆眼未睁,声线带着倦意。
老内侍躬身入内,跪地启奏:“皇上,粘杆处押解乌雅阿吉和天地会匪人已被派去的侍卫灭口。”
顿了顿,又将福康安要求调离粘杆处侍卫、府中无需其保护的话转述一遍。
乾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苦笑。福康安这性子,几十年了还是这般刚硬。他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调不调侍卫,朕自有安排。”
待老内侍退下,乾隆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乍现,看向侍立一旁的王进宝,沉声道:“圣祖爷当年留下的‘遗孤营’,即刻拨三百人手给景铄。”
指尖狠狠攥住榻边锦缎,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朕口谕:这三百人从此只效忠景铄一人,生生死死,皆随其左右!”
王进宝惊得喉头一动,却听帝王声音陡然低哑,带着一丝震颤:“那孩子生得竟与永琏一个模子刻出来……”烛火映着他紧锁的眉头,语气里竟有了几分怅然与惊叹,
“当年总嫌永琏性子文弱,不似朕年少刚烈,不想这小孙儿……”他顿了顿,眼中竟泛起微光,“脾性刚烈若斯,倒有几分朕当年的影子,偏偏容貌又像极了永琏……”
殿外更漏滴答,乾隆望着窗棂透入的夜色,声音轻得像叹息:“许是老天怜我,痛失爱子数十载,终究送这么个合心意的孙儿来……”他猛地抬手按在榻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朕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护他在这风波里安然无恙!”
王进宝望着帝王眼中翻涌的复杂情愫,有对亡子的追思,有对孙儿的珍视,更有帝王不容动摇的护持之意,遂重重叩首应“是”,东暖阁的烛影里,一道关乎遗孤营的铁令就此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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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南三所的永瑆行之房中,富察氏见丈夫回来,连忙起身迎上:“爷今日怎宴请了这许久?”
永瑆长叹一声,拉着她在桌边坐下:“今日你们富察家可是出了大事了!”
富察氏一惊,手中茶盏险些滑落:“出了何事?”
永瑆将殿中景铄上替父乞骸骨表、圣上震怒又转圜,乃至三弟家遭难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不由得赞叹:
“你们家这景铄,当真是麒麟子!一篇替父乞骸骨表搅得满朝风云,连圣上都对他另眼相看,小小年纪,了不得啊!”
富察氏听得弟弟家险些惨遭灭门,眼眶瞬间红了,垂泪道:“爷还有心思说这些……三弟自幼性子骄矜,可富察家为江山付出多少,他又不是不知。景铄说得对,若这江山要靠这般手段维系,我们富察家不守也罢,交给旁人守去!”说罢转身至窗边,肩头微微颤抖。
永瑆见妻子落泪,念及二人夫妻感情甚笃,连忙上前轻拍她后背:“哎呀,怎的哭起来了?此事……确是做得过火了些,但往后想必会收敛。”他话锋一转,语带深意地看向妻子,压低声音道:
“也怪景铄太过出挑,不招人忌才怪……谁让他长得与二哥一个模子刻出来呢?”
富察氏在宫中多年,岂会不知这层缘故,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抬手轻打了永瑆一下:“别胡乱说!”
永瑆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富察氏霎时俏脸飞红,嗔怪地剜了他一眼,眸光流转间似有春水漾开。
两人相视而笑,永瑆轻揽过她的腰肢,一同行至榻边,殿内烛火渐次熄灭,只余帐幔低垂处的一片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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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朴的书房内,青玉镇纸被狠狠掼在地上,碎裂声惊得梁上灰屑簌簌落下。
端坐主位的中年男子怒目圆睁,盯着阶下之人厉声喝道:“济杭阿!你且说,这回究竟是何缘故?”
被唤作济杭阿的男子“噗通”跪地,额头重重叩击青砖:“主子!这事真不怪奴才啊!那福康安早有防备,不知何时布下了天罗地网……”
“哼!”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袍袖扫过桌案,茶盏倾翻溅出暗褐茶渍,“若不是看在你我自小一处吃奶的情分,你以为还有命站在此处?”
济杭阿磕头如捣蒜,脑门上迅速沁出血痕:“谢主子饶命!奴才定当拼死效命!定当拼死效命!”
中年男子转脸看向立在一旁的老内侍,声线稍缓:“都处置妥当了?”
老内侍躬身颔首,沉声道:“回主子,所有首尾一概清理干净,绝不会留半分痕迹。”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中年男子点点头,目光又落回济杭阿身上,忽而冷哼。
老内侍低声道:“主子,金尚是否会起疑?”
中年男子指尖敲击着紫檀木椅扶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精明也上了春秋了。放眼望去,成年皇子就这几个,他没得选。”
“一个黄口小儿罢了!”中年男子猛地挥手,震得墙上挂的《寒江独钓图》都晃了几晃,
“就算圣上护着,难道还能翻了天去?济杭阿,你给我听好了。下次再办砸事,休怪我不念旧情!”
济杭阿趴在地上,连声道“奴才遵命”,额角的血珠顺着砖缝蜿蜒,在昏暗的光线下洇出刺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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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远桥从货栈水井内的密道踉跄前行,胸口受的重击震伤了肺脉,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咳出鲜血。强压下翻涌的伤势,侧耳贴在密道口倾听,确认外面静寂无声后,才小心爬了出去,滚入院落暗处。
他仿着夜枭之声清鸣几声发出暗号,等了片刻后,院门之内传来沙哑的声音:“可是沐远桥沐长老?沐老英雄?”
“是我。”沐远桥压低声音回应,扒着门缝向内望去,只见平日里圆脸的胖掌柜刘堂主斜靠在墙根,面如金纸、神情枯槁,模样竟像老了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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