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院顶层被彻底清空,变成了谢无虞的临时指挥中心与绝对禁区。
走廊里,阿九带着一队神色冷峻的黑衣保镖肃立,隔绝了内外一切讯息。
病房内,静得只剩下监护仪平稳而规律的滴答声,像是一颗不知疲倦的机械心脏,代替着某个沉睡的人,向世界宣告他还活着。
清晨六点,天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昂贵的地毯上切割出几道苍白的光痕。
谢无虞蜷缩在病床旁的单人沙发里,身上还穿着那件在直升机上由下属递来的备用西装,布料早已被他睡得皱巴巴。
他没有盖任何东西,就这么和衣而眠,一手还紧紧攥着一叠昨夜陈医生送来的、写满了专业术语的病历报告,仿佛那几张纸是什么能留住性命的护身符。
他睡得很浅,眉头始终紧锁着,眼下的青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突兀,将他那张向来清冷矜贵的脸衬出一丝狼狈的脆弱。
病床上,厉渊的眼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沌中挣扎着上浮,首先恢复的是听觉,那规律的滴答声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击着他的耳膜。
随即,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丝熟悉的、冷冽的木质香气钻入鼻腔。
那是谢无虞的味道。
厉渊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一片模糊中凝聚成形。
他看到了天花板,看到了监护仪,最后,看到了那个蜷在沙发上、身形显得有些单薄的男人。
阿虞……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火烧过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还活着,而他的神明,就在他一臂之遥的地方。
他想抬手,想去触碰一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确认这不是自己濒死前的又一个幻觉。
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猛地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剧痛如同电击般传遍四肢百骸,让他瞬间闷哼出声,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几乎就在他发出声音的同一秒,沙发上的谢无虞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冰湖般的警觉与清明。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他先是扫了一眼监护仪上平稳的生命体征,紧绷的下颌线才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他走到床边,拿起水杯,用棉签沾了温水,熟练而机械地润湿着厉渊干裂起皮的嘴唇。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眼神冷得像在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直到厉渊干涩的喉咙终于能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谢无虞才停下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淬着冰。
“醒了就别装虚弱,省着点力气,别把戏演给我看。”
话语刻薄,可他放下水杯时,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厉渊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脸,从他疲惫的眉眼到紧抿的唇线,沙哑地挤出几个字:“……你怎么敢来……那里……太危险了。”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伤,而是谢无虞的安危。
谢无虞冷笑一声,俯身将他身后的枕头垫高了些,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力道却丝毫谈不上温柔。
“你忘了?你说过,就算是跳海,也绝不会主动离开我。我这个人记性好,没听过的话就算了,听过的话,就收不回去了。”
厉渊看到他是真生气了,有点想撒娇卖乖,奈何现在身体条件不允许。
又过了会儿,陈医生带着团队进行了一次详细的会诊。
结论是手术很成功,但失血过多加上之前的感染,身体亏空得厉害,至少需要静养两周,并且严禁任何形式的情绪波动和剧烈活动。
谢无虞将医生送到门口,压低了声音问:“他什么时候能正常说话?”
“声带没有受损,只是极度缺水和疲劳导致的发声困难。快的话,明天就可以。”
“好。”谢无虞点了点头,转身回到病房。
夜色渐深,强效的镇痛剂药效开始减弱,深层肌肉的酸痛与伤口撕裂的痛楚在睡梦中被无限放大。
厉渊陷入了噩梦,梦里是冲天的火光,是背叛者的狞笑,是谢无虞在暴雨中渐行渐远、决绝的背影。
“不……不要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
黑暗中,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出手,胡乱地朝身边的位置摸索着,像一个在无边旷野中迷失方向、寻找唯一信标的孩子。
下一秒,一只微凉却干燥有力的手,精准地握住了他。
“我在。”
谢无虞清醒无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有半分睡意。
他根本就没睡,只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全部心神都系在病床上的这个人身上。
厉渊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死死地反握住他的手。
他盯着黑暗中谢无虞模糊的轮廓,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谢无虞以为他又睡着了,才听到他用一种近乎破碎的低语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阿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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