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家的枫叶红了!
——不是普通的红,是那种“我刚从战场上回来,顺便把脸涂成番茄色”的红。
小林雄一坐在廊下,眼神飘得比落叶还远。
手指抖得像个打字机卡壳的老头,指节皱得跟干柿子似的,一看就是常年泡在回忆里的老油条。
“爷爷,您又在发呆了吧?”小林太郎蹑手蹑脚走近,声音压得比猫走路还轻,“怕不怕惊醒那些沉睡的往事?”
小林雄一缓缓转头,浑浊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光——不是灯泡坏了,是记忆开了个玩笑。
“太郎啊……”他叹口气,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锅,“当年在中国打仗,那味道至今还在鼻子里盘旋,比我家樟脑味还顽固。”
太郎坐下,枫叶在他膝盖上打滚儿,像在演杂技。
他闻到了爷爷身上的味道:樟脑、铁锈、还有点疑似战场遗留的火锅底料香——那是战火的味道,也是人生的调味剂。
“讲讲呗!”少年眼睛亮得能当手电筒用,“到底多猛的仗,能让您念念不忘到这个地步?”
小林雄一沉默,连乌鸦都停了叫声,生怕打扰这场灵魂深呼吸。
终于开口:“武汉海战……那天的太阳,红得像是被炮弹烧出来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忽高忽低,像唱戏跑调的京剧演员,又像刀刮生锈铁皮——听着就疼。
“国军的船冲过来,一个个像受伤的大象,一边流血一边吼叫。”
“有个男人站在舰首,龙旗飞舞,风吹得他头发都炸毛了。”
太郎屏住呼吸,差点以为自己真看见了硝烟和浪花。
“他们为什么不逃?”他忍不住问,语气充满小学生式的困惑。
小林雄一笑了,笑得像个刚输掉赌局的老兵:
“逃?他们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逃’这个字。”
他抬手一指庭院角落,仿佛那里藏着一部历史纪录片:
“左宝贵将军被打中了,照样策马往前冲,血溅牡丹台,渗进土里,汉江从此天天哭。”
一片枫叶悠悠落下,正好停在太郎掌心,红得像刚从战场上捡来的勋章。
他低头看着它,忽然觉得:
这哪是树叶啊,这是爷爷的青春,烫得能煮鸡蛋。
“嘿,你知道不,旅顺之战那才叫一个惨烈哟!”
小林雄一说完还闭了闭眼,仿佛在回忆那场景,
“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徐邦道,那架势,横戈立马,老威风啦!
他手下八百号人呐,没一个孬种往后退。
等那潮水一退,嘿哟,沙滩上全是尸体,跟被冲上岸的贝壳似的。”
太郎一听,指尖都发冷啦。
远处隐约的浪潮声,在他耳朵里恍惚就成了战场上的呐喊。
“那后来咋样啦?”他赶紧追问。
“后来?”小林雄一突然笑了,可那笑声啊,就像枯叶碎裂,
“义和团那些‘疯子’哟,挥舞着大刀就朝我们扑过来,
那刀光,比虹霓还刺眼呢!
杨村桥下那血都流成河啦,月光一照,好家伙,地上就像铺了一层碎银。”
这时候乌鸦又“嘎”地叫了一声。
太郎喉头发紧,好像都闻到血腥味还混着菠萝的甜香,
那可是爷爷提到的台湾战场,“血沃菠萝万里香”嘛。
“要说最让我震撼的,还得是淞沪会战。”雄一声音忽然轻了,
“八百人呐,死守四行仓库。子弹打光了,就抄起刀干;刀折了,好家伙,就用牙咬。”
他还指了指自己的左臂,那有一道蜈蚣似的旧疤,
“我亲眼瞧见呐,一个少年兵肠子都流出来了,
却用旗杆撑住身体,硬是把青天白日旗插上了楼顶。”
太郎眼泪吧嗒吧嗒砸在枫叶上。
暮色慢慢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掠过雄一的皱纹,照亮了他湿润的眼角。
“知道不,太郎?”老人轻声说道,
“当年我哪懂他们为啥那么拼命哟,如今才明白……有些东西,可比命还金贵呐。”
这时候风突然大了,漫天枫叶狂舞,跟无数火苗升腾起来似的,
照亮了记忆中那片血色山河。
夜色漫过小林的庭院时,最后一抹霞光正钉在枫叶上,
把那些锯齿状的叶片都煅烧成透明的红玉啦。
小林雄一的茶都凉咯。
瓷杯边缘一圈褐渍,像干涸的血迹。他的目光越过回廊,盯着角落里一株歪脖枫——那里有个蚁穴,正被秋雨浸得发黑。
十字岭的枫树……老人的喉结滚动,比这红十倍。
太郎的耳朵竖了起来。他闻到爷爷袖口散出的霉味,混着某种铁腥气——七十年了,战场的气味仍蚀在老人皱纹里。
左权将军中弹时,雄一突然掐紧膝盖,手里还攥着作战图。血把太行山的石头……他顿了顿,染成了野葡萄的颜色。
一只蟋蟀在石灯笼下尖叫。
野人山的月亮才叫吓人。老人突然咯咯笑起来,露出三颗金牙,戴安澜的兵饿得啃皮带,眼睛却亮得像狼。我们追进丛林时——他猛地抓起茶泼向地面,哗!竹签从腐叶里刺出来,沾着人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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