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蜂蜜,涂抹在层峦叠嶂的山脊线上,却无法渗透进野人沟边缘这片林间空地的沉重氛围。萧衍那句“我们需要谈一谈”,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的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惊雷。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孙猎户正在检查自己卷刃的柴刀,王屯长轻轻拍着怀中因疲惫而睡着的瑞瑞,萨满靠着一棵老树闭目调息,此刻都睁开了眼。阿木和几名部落战士更是瞬间绷紧了身体,手不自觉地按上了武器。
萧衍无视了这些目光,他只是看着林晚,那双刚刚驱散了迷雾的眸子,在渐暗的天光下,深得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沉淀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她看着萧衍,看着他苍白脸上尚未恢复的血色,看着他眉眼间刻骨的疲惫与某种下定决心的坚毅,她知道,她一直追寻的、关于他、关于那“天外灾星”的真相,或许就在接下来这番话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点了点头,声音尽量平稳:“好。”
萧衍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坐在一棵更大的树干上,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微微仰头,看着天边最后一丝绯红被墨蓝吞噬,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开了口,却不是直接讲述,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林晚,你相信……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并非宇宙中唯一的生灵栖息之所吗?”
这个问题如同天外飞仙,让林晚瞬间怔住。她当然信!她本身就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但她不能说出来。她只能勉强维持着镇定,顺着他的话反问:“你是说……仙界?还是……妖魔界?”
萧衍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苦涩的弧度:“不。是更遥远、更……真实的地方。那里的人,乘坐着钢铁的巨鸟翱翔天际,驾驭着雷电的力量,他们的视线能穿透星海,他们的造物……能轻易撕裂山河,也能……悄无声息地抹去一个世界。”
他的描述,让林晚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这绝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认知!他说的,分明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文明!
萨满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孙猎户和王屯长更是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很多年前,”萧衍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回忆的恍惚与痛楚,“我还在北疆军中,只是一名普通的斥候尉官。一次追击蛮族残部的任务,将我们引到了一片从未涉足的死亡荒漠。在那里……我们第一次看到了‘它们’。”
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眼神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时刻。
“那不是蛮族,甚至……不像是活物。是一些残破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躯壳’,和一些……如同鬼魅般穿梭、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光影’。它们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对靠近的一切活物……格杀勿论。”
“我们一整队最精锐的斥候,在它们面前如同纸糊的泥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我……我躲在一具巨大的、冒着火花的金属残骸后面,侥幸逃过一劫。也就是在那里,我捡到了……那枚碎片。”他指了指林晚之前握住碎片的手。
“那碎片像是活的,它……把它记录的一些东西,强行塞进了我的脑子里。混乱的星空,燃烧坠落的舰队,还有……关于‘净化’与‘观察’的指令片段。”萧衍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那段记忆本身就是一种酷刑,“我昏迷了三天三夜,被后续搜寻的袍泽找到。醒来后,我被告知整个斥候队除我之外全部殉国,死于蛮族埋伏。上面封锁了消息,而我……因为‘唯一幸存者’的身份,加上脑中多出的那些无法理解的‘知识’,被秘密吸纳进了一个直属于皇帝的、不存在的机构——‘星痕卫’。”
星痕卫!
这个名字让林晚心头一震。她从未听说过。
“我们的职责,就是调查、研究、并尽可能控制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天外遗骸’,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灾星’。”萧衍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奈,“我们逐渐了解到,那是一次失败的‘星际殖民’或者说‘逃亡’?一艘来自遥远星海的母舰坠毁于此,大部分舰体深埋地下。而‘净化者’,是母舰失控的自动防御和环境改造系统,它的核心指令,就是将这片不符合它们‘标准’的土地和生灵……彻底‘净化’。”
“永王府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天外铁’的存在,他们认为这是蕴含无穷力量的前朝遗宝,妄图掌控它。而我的任务,就是潜伏在流民之中,一方面调查永王府的动向,另一方面……寻找彻底关闭‘净化者’的方法。那枚碎片,是‘净化者’系统的一个次级权限密钥,也是……一把双刃剑。它能让我在一定程度干扰系统,但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我的神智,试图将我同化成它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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