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雨后的青山公社像是被仔细洗刷过一遍。土坯房的屋顶残留着水光,路边的狗尾巴草挂着晶莹的露珠,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陈江河踩着泥泞回到卫生所,那扇被他撞歪的木门在晨风中吱呀作响。
他脱下湿透的衣衫,从床底木箱里翻出一件同样打着补丁但还算干爽的蓝色上衣。换衣服时,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掌——指节分明,掌心有薄茧,是常年劳作的手,却又隐隐透着一种陌生的协调感。昨夜行针时那奇异的温热,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咕噜——”
腹中的轰鸣提醒着他现实的窘迫。他走到墙角那个掉漆的矮柜前,掀开米缸,缸底只剩浅浅一层糙米,旁边的瓦罐里还有小半罐咸菜。这就是他全部的口粮。记忆里,原主靠着公社微薄的工分和偶尔帮人看病的少许谢礼,勉强糊口。
他生起火,用那个搪瓷掉了大半的缸子煮了半锅稀薄的粥。粥在锅里咕嘟冒泡时,他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笼罩在晨雾里的青色山峦,思绪纷乱。
穿越前的他,虽然也致力于中医传承,但更多是在实验室里分析数据,在学术会议上争论经方剂量。何曾想过,有一天会在一间漏雨的土屋里,用最原始的针具,完成一场生死急救?
还有那“气感”……
他下意识地并拢食指中指,回忆着昨夜针尖刺入穴位时的玄妙触感。那不是物理上的热度,更像是一种……生命能量的流动?是这具身体天生具备的禀赋,还是两个灵魂融合产生的异变?
“陈大夫!陈大夫在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江河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打补丁灰布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站在院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神情局促。是知青点的林晓月,来自省城的知青,在公社小学当老师。记忆里,原主对这个有文化的姑娘颇有好感,但对方似乎对他这个“土郎中”并不热络。
“林老师,有事?”陈江河收敛心神,语气平和。
林晓月犹豫了一下,走进院子,将手里的布包递过来:“听说…听说您昨晚救了王婶家的狗蛋。真厉害。”她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不自在的红晕,“我…我这两天嗓子疼得厉害,头也昏沉,能不能请您给看看?”
陈江河微微一怔。印象中,这位林老师有点小病小痛都是自己硬扛,或者托人从县城带点西药,从不来找他这个赤脚医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进来坐吧。”陈江河侧身让她进屋。
卫生所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旧桌子,两个放药材的矮柜,墙角堆着些待处理的草药,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林晓月拘谨地坐在桌旁的木凳上。陈江河在她对面坐下,示意她伸手。
“张嘴,我看看喉咙。”
林晓月顺从地张开嘴。陈江河就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看去,见咽喉部红肿明显。他又示意她伸舌,舌质偏红,苔薄黄。接着,三指搭上她的腕脉。
指尖触及女子细腻的皮肤,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脉象浮数,如触葱管,轻轻搭着就能清晰感觉到跳动,频率偏快。典型的外感风热。
就在他凝神体会脉象时,那种奇异的温热感再次从指尖悄然浮现,比昨夜微弱,但清晰可辨。伴随着这丝热流,他仿佛能更敏锐地捕捉到脉象中细微的节奏变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病邪在对方体表盘踞的位置。
这到底是什么能力?陈江河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风热感冒,问题不大。”他收回手,语气沉稳,“我给你开点清热解毒的草药,回去泡水喝。”
他起身走到药柜前。两个矮柜,一个放着为数不多的西药,主要是止痛片和消炎粉;另一个则分着十几个小抽屉,装着常用的草药。他拉开几个抽屉,取出金银花、连翘、薄荷、牛蒡子,每样称取少许,用旧报纸熟练地包成三个小包。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属于原主的抓药手感,和他脑海中的药学知识完美融合。
“每包泡一大杯水,一天三次。”他将药包递给林晓月,“最近多喝温水,注意休息。”
林林晓月接过药包,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了看桌上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又看了看陈江河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衫,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和几两粮票,轻轻放在桌上。
“陈大夫,诊金和药钱。”
陈江河看着那点微薄的票子,刚想按照原主的习惯推辞——原主给人看病,很多时候收点鸡蛋、蔬菜就算抵账了,尤其对知青和困难户,经常分文不取。
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生存是现实问题。缸里的米不多了,他需要这些票子去买粮食。
“好。”他点点头,收起了票子,“谢谢。”
林晓月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该我谢谢您才对。”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陈大夫,您这医术是跟谁学的?我看您把脉开方,跟…跟以前不太一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