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外的喧嚣与对峙,如同一场耗尽心力的噩梦。当萧宝荣被萧锋半护半送地带回那间阴冷的寝宫,反手死死闩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后,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他瘫坐在阮清月之前用旧棉絮勉强缝制的软榻边缘,那点微不足道的柔软,根本无法驱散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手脚冰凉得像冰块。龙袍的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被寝宫里阴冷的空气一激,冻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太……太吓人了……”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蜷缩成最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宫门外那黑压压的人群,江祏那双阴鸷锐利的眼睛,还有那些此起彼伏、逼迫他现身的叫嚷。社恐带来的巨大恐惧和疲惫,让他连抬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与方才门后那个口吐“杂鱼”“领便当”的疯帝判若两人。
寝宫内光线昏暗,只有高窗外透入的微光,勉强照亮墙壁上那些用木炭绘制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图案。路飞没心没肺的笑容,鸣人坚定的眼神,索隆叼着的草杆,还有那些歪歪扭扭的肉腿和辣条包装简笔画,在阴影中静静伫立,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无声地陪伴着这个孤独的魂灵。
就在这时,寝宫那扇并不隔音的木门,被极轻、极缓地推开了。
没有通报,没有请示。一道纤细的身影,提着一个冒着丝丝热气的小巧白瓷药壶,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她动作轻盈得如同猫儿,仿佛生怕惊扰了榻上之人。
来人身着淡粉色的素雅宫装,料子普通,却是合身的剪裁,衬得身段窈窕。头发简单地挽成髻,插着一支毫无纹饰的银簪。面容清丽,肤色白皙,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明亮得过分,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黏在蜷缩着的萧宝荣身上。
她是苏婉清,一个被江祏当作棋子、送入宫中监视皇帝的没落将门之女。在偏殿冷落了这些时日,她终于等到了机会——一个皇帝最脆弱、最需要“照顾”的时刻。
她走到软榻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贸然靠近。将药壶轻轻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陛下,婉清听闻外面的动静,知道您受了惊吓,心中担忧不已。特意炖了安神定惊的汤药,给您暖暖身子,压压惊。”
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萧宝荣,那目光里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的占有欲。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花,那里,暗藏着她从不离身的保命(或是夺命)银针。
弯腰倾倒汤药时,苏婉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了那面画满“妖异”涂鸦的墙壁。出乎意料地,她没有露出春桃那般惊骇欲绝的神色,反而眼眸一亮,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痴迷的笑意。
“陛下画的这些图案……”她轻声说着,仿佛怕惊扰了墙上的“精灵”,“真特别。线条这般灵动活泼,与宫里那些刻板的龙纹凤纹全然不同,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婉清……很喜欢。”
她甚至情不自禁地走近墙壁,伸出保养得宜、指甲圆润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路飞那顶标志性的草帽轮廓,眼神专注,仿佛在触摸一件绝世珍品,完全没有常人面对“不详之物”的排斥与恐惧。
萧宝荣原本因为陌生人的靠近而瞬间绷紧的身体,在听到“喜欢”二字时,猛地一僵。他愕然抬起头,看向苏婉清,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这……这是第一个不觉得他的涂鸦是“妖异”的人?
一股诡异的感觉爬上心头。这女子的眼神太炙热了,像是有实质的温度,要将他看穿、融化,让他社恐的本能疯狂报警,只想躲得更远。但另一个念头又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她不害怕我的“怪”,还能接受,甚至喜欢?而且……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照顾,以后是不是就不用自己费力找吃的、找药,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社交麻烦?
安全和省心的诱惑,暂时压过了那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因为紧张而结巴:“你……你真不觉得这些图案……奇怪吗?”
苏婉清闻言,端着温热的药碗,袅袅走到他面前。她微微俯身,将药碗递到他唇边,声音愈发黏腻温柔:“不奇怪呀。陛下本就和常人不同,是天上的云,是水中的月。这些图案,就像陛下一样,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里面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别人不懂陛下的特别,婉清懂。以后,婉清会一直陪着陛下,给您炖药、照顾您起居,谁也不能再让陛下受委屈——不管是江大人,还是其他不知死活的杂鱼,都不行。”
递药时,她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萧宝荣的嘴唇。那触感让他微微一颤,而苏婉清却像是获得了某种莫大的满足,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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