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5月15日，香港的初夏，来得又急又猛。
《三十年未寄出的信》杀青派对，在邵氏片场的露天广场举行。
许鞍华罕见地穿了一身红裙，举着香槟对全场喊：“我宣布——我终于从两个公子哥的夹击里活下来了！”
台下，被发配去订了一个多月盒饭的邵正明和邹家明。
此刻正穿着服务员制服，兢兢业业地给大家分蛋糕。
听到许导的话，两人相视苦笑。
“阿明，你说我们是不是，史上最惨的制片人侄子？”
邵正明小声问。
“往好处想，”
邹家明递给他一块蛋糕，“至少我们知道了九龙哪家烧腊最好吃，哪家糖水最正宗。以后拍戏订餐，我们是专家。”
“也是……”
张振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场面忍不住笑。
林倾霞挽着他的手臂：“你看，许导今天多高兴。”
“能不高兴吗？”
张振笑道，“比原计划提前三天杀青，预算还省了八万块。那两个活宝虽然闹腾，但订的盒饭，确实提升了剧组士气——听说有人为了鸡腿，主动要求加班。”
正说着，谭咏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后面跟着张国荣和梅艳芳。
“阿振！我们来迟了！刚录完音！”
谭咏麟嗓门大得全场都听得见，“许导！电影原声带的小样出来了，你要不要听？”
许鞍华眼睛一亮：“现在就能听？”
张国荣微笑着，递上一个卡带：“我和阿伦录了主题曲的demo。顾家辉和黄沾的作品，不会让你失望。”
梅艳芳则跑到张振身边：“振哥！《都市侠影》的剧本初稿，我看了三遍！我有个想法——能不能让女主角在帮助别人时，也面对自己的‘夹缝’？比如，她帮助一个偷渡来的孩子，但同时要面对自己，作为公民的责任？”
张振惊讶地看着她：“阿梅，你这想法很深刻啊。”
“我最近常想这个。”
梅艳芳认真地说，“我们总说要帮助夹缝中的人，但有时候，帮助本身就会制造新的夹缝。就像我唱歌——要照顾歌迷，要听公司安排，还要坚持自己的风格。每个选择，都在制造新的边界。”
这番话，说得张振肃然起敬。
十八岁的梅艳芳，思考的深度，已经超过很多成年人。
“阿梅说得对。”
林倾霞轻声说，“真正的侠义，不是简单的对错，而是在复杂中寻找平衡。”
杀青派对进行到一半，忽然有人推上来一个，巨大的灯笼造型蛋糕。
——足足有三层，每一层都点着蜡烛。
“这是……”
许鞍华愣住了。
美玲推着林伯年走出来，两人都穿着新做的唐装。
林伯年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是刚出院未痊愈的病人。
“许导，张先生，各位。”
林伯年声音洪亮，“这是我和美玲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们把我们的故事搬上银幕，更感谢你们……让等待有了意义。”
美玲眼眶泛红：“电影杀青了，但‘云年灯坊’的故事刚刚开始。我们决定，每卖出一盏灯笼，就捐十块钱给‘记忆基金会’。让更多的等待，被看见。”
全场掌声雷动。
黄沾趁机跳上桌子。
——他显然喝多了：“我宣布！我要为‘云年灯坊’写一首店歌！歌名就叫……就叫《灯笼亮起来》！”
顾家辉在下面捂脸：“老黄，你下来……”
“我不！”
黄沾挥舞酒瓶，“我还要为谭张巡演，写一首开场曲！为《都市侠影》写片尾曲！为‘记忆基金会’写会歌！我黄沾，今晚才思如尿崩！”
“是文思泉涌……”
何芷晴小声纠正。
“对对对！泉涌！”
黄沾从桌上跳下来，差点摔倒。
但被眼疾的陈浩东和大飞，一左一右架住。
这场面太搞笑，连一向矜持的张国荣都笑弯了腰。
派对进行到深夜。张振和许鞍华站在露台边。
看着远处维港的灯火。
“许导，辛苦了。”
张振举杯。
“你也辛苦。”
许鞍华和他碰杯，“说真的，阿振，拍这部电影让我想明白一件事——电影不是答案，是问题。我们不该给观众一个完美的结局，而该让他们思考自己的结局。”
“就像林师傅和阿云？”
“对。”
许鞍华望着夜空，“电影里的林伯年在墓前倒下了，但现实中的林师傅和美玲，正在开创未来。这才是真实——遗憾与希望并存，结束与开始同在。”
张振点头：“所以我们在片尾，加的那个字幕是对的：‘你的故事，未完待续。’”
“说到这个，”
许鞍华忽然想起，“‘记忆基金会’的进展怎么样？”
“很顺利。”
张振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已经注册成立了，谭咏麟、张国荣、梅艳芳都是理事。第一笔资金来自嘉禾、邵氏和我们三方的捐款，一共五十万。第一项活动是‘寻找百封未寄出的信’，征集全港故事。”
“然后呢？”
“然后我们会选出，最动人的一百个故事，出版成书，录制有声版，还会在TVB做一个特别节目。”
张振越说越兴奋，“更重要的是，我们真的帮一些人找到了失散的亲人。上周，一个老太太通过我们的征集，找到了她在台湾的弟弟——失散四十二年。”
许鞍华动容：“这才是电影该有的力量。”
“对了，”
张振压低声音，“那个‘千年教’的剧本，我写完了。”
许鞍华惊讶：“你真写了？上次不是说太敏感？”
“我换了个角度。”
张振神秘一笑，“不写教派斗争，写一个普通人，在几个势力之间的生存智慧。主角不是英雄，就是个想活下去的小人物。他在各方之间周旋，不是为了信仰，只是为了家人能吃上饭。”
“这个角度好。”
许鞍华点头，“真实。普通人哪有那么多宏大理想，身处于乱世，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所以片名我都想好了，《草民求生记》。喜剧风格，带点辛酸。”
两人正聊着，谭咏麟端着酒杯晃过来。
“你们俩躲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阿振，我和Leslie下个月要去新加坡彩排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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