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妹妹,索菲亚。”
玛丽亚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这些是我想象中的她——如果她还活着,五岁的样子,十岁的样子,二十岁的样子...”
她拿起一个相框,里面是手绘的肖像:“我每年请画家画一张,根据我对她最后的记忆推算。这是我今年的版本,六十九岁的索菲亚。”
画中的女子微笑着,眼角的皱纹细腻而真实。
仿佛真有其人。
张振感到喉头,有些发紧:“玛丽亚女士,能跟我们说说1944年的事吗?”
老人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透时空回到了过去。
“那年我八岁,索菲亚六岁。华沙起义爆发时,父亲参加了抵抗军,母亲带着我们姐妹,逃往郊区。”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途中遇到轰炸,人群冲散了。我紧紧拉着索菲亚的手,但还是被冲开了。最后一刻,我看到她被一个陌生女人抱起来...”
玛丽亚停顿了很久,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
“后来我找到了母亲,但索菲亚不见了。有人说看到她,被带上了去德国的火车,有人说她被波兰红十字会收容了,也有人说...她没撑过那个冬天。”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钟表的嘀嗒声。
“战后我们移民到英国,每年我都通过各种渠道寻找。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是...”
她抚摸着最新的那张画像,“我总想着,万一她还活着,万一她也在找我呢?”
林倾霞轻轻握住老人的手:“我们会尽力帮您。我们有了一些新的方法,也许能找到之前遗漏的线索。”
玛丽亚点点头,眼中泛起泪光。
但很快又克制住了:“四十年了,我学会了不抱太大希望。但每次有人说愿意帮忙,我还是会感激。”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
——和罗大文那个惊人地相似,只是更旧,边缘已经锈蚀。
“这是我们的东西,”
玛丽亚打开铁盒,里面有两把小梳子。
一个褪色的蝴蝶发夹,还有一张残缺的纸条,“纸条上是我父亲的字迹:‘永远在一起’。本来是完整的,但在混乱中撕破了。”
张振仔细查看这些物品。
忽然注意到铁盒盖内侧,刻着几个小字:“S.W. 1943”。
“这是索菲亚刻的,”
玛丽亚解释,“她当时在学写字,把自己的名字缩写刻了上去。S代表索菲亚,W是我们的姓氏瓦尔恰克。”
“这个细节很重要,”
张振抬头,“很多失散的人,会保留有特殊标记的物品。如果我们能找到,同样保留着另一半物品的人...”
伊娃若有所思:“波兰红十字会,确实有战时的儿童收容记录,但很多档案在战后遗失了。不过,如果索菲亚被德国家庭收养,可能会有改名换姓的登记。”
“德国,也有战后的寻亲组织,”
莎拉补充,“我可以联系我在ZDF(德国电视台)的同事。”
希望的火花,在小小的客厅里重新点燃。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离开玛丽亚家时,天色已近黄昏。
街灯次第亮起,在渐暗的天色中,像一串发光的珍珠。
回程的车上,莎拉说:“这就是我们每天面对的现实——破碎的故事,微弱的希望,但永不放弃的努力。”
“和香港一样,”
张振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只是背景不同,语言不同,但情感是相通的。”
林倾霞靠在座椅上,轻声说:“我在想,今晚给香港打个电话。告诉他们,烟花在伦敦也能被点亮。”
“他们会很高兴的,”
张振微笑,“尤其是沾叔,肯定又要做诗了。”
莎拉好奇:“黄沾先生经常做诗吗?”
“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打油诗。”
林倾霞笑道,“但他有种本事,能把最严肃的事情,说得让人发笑;又把最可笑的事情,说得让人感动。”
“这是天赋。”
莎拉评价。
车子驶过泰晤士河,伦敦眼巨大的摩天轮,刚刚亮起灯光。
在暮色中,缓缓旋转。
“明天晚上的慈善晚宴,会有一些重量级人物,”
莎拉提醒,“英国文化遗产基金会的主席,几个大慈善信托的负责人,还有一些媒体大亨。他们对跨文化的项目很感兴趣。”
张振点头:“我们准备好了。”
实际上,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但或许,准备永远都不够充分。
——面对离散这样庞大而复杂的人类议题,谁能说自己,已完全准备好了呢?
重要的是开始行动。
像点烟花一样,划亮火柴,然后等待光芒照亮夜空。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当晚在酒店,张振给香港打了长途电话。
时差关系,香港正是凌晨,接电话的是值班的何芷晴。
“张生!伦敦现在几点?”
“晚上八点。你们那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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