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那张因死亡而扭曲、却依旧残留着几分熟悉感的面孔时,李然不由一怔——这不正是傍晚时分,还在这小院里寻欢作乐的那个货郎吗?
李然心思急转,电光石火间,种种线索串联起来。毫无疑问,这小院里的人,此刻在他心中也被打上了邪教嫌疑的烙印。但秉承着怀疑归怀疑、证据为先的原则,李然并未立刻对西屋的人采取行动。
“人可以死,但欠下的债,可不能轻易一笔勾销。”李然在心中冷冷地嘀咕了一句。他转身快步走进自己先前所在的东屋,翻找片刻,取出一卷古朴的画卷。随后,他来到那具无头尸体旁,将画卷展开,低声唤道:“画灵,出来招待‘新人’了。”
只见那画卷表面,一抹柔和的清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清辉脱离画卷,落于地面,瞬间凝聚成一位身着宽袖长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画灵老者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李然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揖手礼,然后才转向尸体,伸出枯瘦却稳定的食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摄!”
一道模糊、半透明的虚影,如同被无形的钩子拉扯着,带着丝丝缕缕的残余气息,从尸体上被强行剥离出来,悬浮在半空中,茫然地晃动着。
“不知真人有何吩咐?”画灵老者垂手侍立,姿态恭谨。
“我想向这亡魂问询些事情,不知你可有手段?”李然直接问道。
“真人稍待。”画灵老者应了一声,屈指对着那模糊的虚影又是一弹。
一抹更加凝练的清辉没入虚影之中。如同墨汁滴入清水,那原本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的魂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起来,五官轮廓也渐渐显现,正是货郎佟川生前的模样。
“小精已渡了些许修为,助其魂体稳固,恢复神智。真人现在可以问话了。”画灵老者说完,便自觉地退到李然身后半步,垂首肃立,一副完全听命的下属模样,这让习惯了对方仙风道骨形象的李然,微微感到一丝不自在。
而此刻,魂体状态的佟川,再看李然的眼神,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阴鸷与嘲讽,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求生的渴望。他甚至没等李然开口询问,便“噗通”一声(虽无实质声响,但那姿态无比清晰)跪伏在虚空之中,魂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发出哀切的求饶:
“小修有眼无珠,冒犯仙颜!求真人开恩,饶小修一命啊!”魂音带着奇特的颤鸣,直透心神。
“你都已身首异处,只剩残魂,此时求饶,不觉得太晚了吗?”李然语气淡漠。
“真人明鉴!小修……小修不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啊!”佟川的魂体磕头如捣蒜,哀嚎声凄厉无比。
“先说说你的同伙藏身何处吧。”李然并未贸然答应对方任何条件。事实上,他对如何处置一个邪教徒的灵魂并无头绪。当然,若对方表现足够配合,他也不介意给对方一线生机,不过这最终还得征询画灵的意见。
显然,死亡彻底改变了人的视角与执念。李然甚至无需刻意施压,强烈的求生欲和对魂飞魄散的恐惧,已让佟川的残魂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白衣教在汝阳府的据点、重要成员名单、联络方式、甚至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详尽无比。
最终,李然还是决定给这个真名叫佟川的货郎残魂一丝渺茫的生机,吩咐画灵将其收入画卷之中,带回去慢慢“调教”。
处理完佟川的尸身(以灵力引火将其焚为灰烬),李然目光扫过寂静无声的西屋。据佟川魂体所述,这户人家只是普通的暗娼,与白衣邪教并无瓜葛。他之所以来此,一是为了消遣,二是因为钦天司自作聪明地认为这种鱼龙混杂的暗娼之地,适合外派调查人员落脚隐藏,结果此地反被邪教列为重点关注对象,时常派人前来“踩点”监视。
为了避免神鬼异能显世引发民众恐慌,李然调动灵力,施展了一个自学的引魂咒。此咒主要作用便是安抚受惊魂魄,并清除周遭凡人短时间内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相关记忆。
“去!”
随着李然一声赦令,一道肉眼难辨、带着安抚之力的清辉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荡漾开去,迅速覆盖了整个小院及周边区域。
李然也不去细察效果,他掌握的清场手段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眼下,睡觉是绝无可能了。根据佟川提供的关键信息,他决定立即动身,前往镇外那片树林查探。
出发前,李然做了些准备:带上必要的符箓丹药,并同样用一块黑巾蒙住了脸。与这些行事诡秘、手段狠辣的邪教徒打交道,必要的伪装和保护措施不可或缺,虽然不知道有用没用。
镇外的树林在深夜显得格外阴森。高大的树木枝桠虬结,如同无数扭曲的鬼爪伸向墨色的天空。浓密的枝叶几乎遮蔽了月光,只在地面投下斑驳破碎、摇曳不定的惨白光斑。腐朽落叶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李然收敛气息,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几乎被荒草掩盖的林间小径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每一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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