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病,像一把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让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彻底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母亲用尽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办法:用仅剩的、干净点的旧布蘸着凉水给爷爷敷额头;煮一点稀薄的、几乎没有米粒的米汤,用勺子一点点撬开爷爷干裂的嘴唇喂进去;甚至偷偷拿出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在油灯下拼命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试图找到能用的土方,可家里连最普通的草药都没有。
高烧持续不退,爷爷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看不见。他偶尔清醒片刻,浑浊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围在炕边的家人,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角滚下混浊的泪水。那泪水,比任何言语都更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奶奶哭得几乎昏厥过去,被建军和建国搀扶着,坐在炕沿,死死抓着爷爷冰凉的手,仿佛一松手,人就会没了。建党吓得缩在墙角,瞪大眼睛,不敢哭出声。母亲跪在炕边,一遍遍用湿布擦拭爷爷滚烫的额头和脖颈,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前襟。
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潭,吞噬了最后一点光亮。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那块浸血的布片,必须用出去。即便这可能引火烧身,即便这可能带来更可怕的后果。赌,还有一线生机;不赌,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死去,看着这个家彻底破碎。
就在母亲又一次尝试给爷爷喂水失败、水顺着爷爷嘴角流下时,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我只是悄悄地,用意念从空间里,取出了那片我一直贴身藏着(实际上是从空间取出攥在手心)的、沾着褐色污渍的粗蓝布片。
然后,我摇摇晃晃地走到母亲身边,伸出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母亲泪眼朦胧地低下头。
我把攥着布片的小手,举到她面前,然后慢慢张开。
那块脏兮兮、边缘毛糙、中心一团可疑深褐色污渍的破布,赫然躺在我的手心里。
母亲愣了一下,目光先是困惑,随即落在那团污渍上。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白!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连同那块布片一起攥住,力道大得让我生疼。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布,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骤然升起的、冰冷的希望。
“念……念念?”她的声音嘶哑破碎,“这……这是哪来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那块布上的污渍,然后做了一个推搡、再指向井台方向的手势。我的动作很慢,很笨拙,像是一个懵懂孩子在模仿什么,但我相信,母亲能看懂。
母亲的脸色变幻不定,她看了看炕上奄奄一息的爷爷,又看了看手中这块可能蕴含着惊天秘密的布片,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重的了然。
一瞬间,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追问布片的来历,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块布可能意味着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黑了一下,晃了晃才站稳。她将那块布片紧紧攥在手心,藏进袖子里,然后对建军哑声道:“建军,你看着爷爷和奶奶。我……我出去一趟。”
“妈,你去哪儿?”建军红着眼圈问。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爷爷一眼,又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转身,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那个没有门板的、黑洞洞的家门。
她没有去找孙家,也没有去找工作组。她径直去了村尾,宋知远那间破败的看瓜棚。
当我悄悄跟在后面,看到母亲踉跄着冲向那间棚子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去找宋知远?为什么?他能做什么?
母亲在棚子外急促地低喊了两声:“宋老师!宋老师!”
破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宋知远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是母亲,他明显吃了一惊,尤其是看到母亲脸上那种混合着绝望、决绝和一丝疯狂的神情。
母亲没有废话,她直接摊开手掌,露出了那块浸血的布片,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宋老师,您……您认得这布吗?这上面的……是血吗?是不是……井台边的青苔?”
宋知远的目光落在布片上,他浑浊的眼睛骤然锐利起来!他接过布片,凑到眼前(尽管光线昏暗),仔细看着那团褐色的污渍,又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捻了捻布料边缘,嗅了嗅。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凉。
“这是……粗棉布,洗过很多次了。”他的声音干涩,“这污渍……时间不短了,颜色发褐发黑,混合了……铁锈味、土腥味,还有……一点井台青苔特有的滑腻感。至于是不是血……”他顿了顿,看向母亲,“李秀兰同志,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
母亲咬着嘴唇,没有回答来源,只是急切地问:“宋老师,您……您能看出点什么吗?这很重要!我公公……快不行了!孙家咬死了是我们家害了王桂花,工作组也……我们家快被逼死了!如果……如果王桂花的死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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