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把补充说明交到纪委收文窗口后,工作人员低头登记,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他没多看,转身离开。走廊灯光白得刺眼,脚步声被地毯吸走,整条通道安静得像没人。
他刚走到电梯口,手机震了一下。是门卫打来的,说有位先生找他,自称是高书记秘书介绍来的,已经在接待室等了十分钟。
陈东站在原地没动。他知道是谁派来的人。高育良不会亲自露面,但也不会坐以待毙。这种时候派人接触,只有一个目的——谈条件。
他回了句“知道了”,挂了电话,没有立刻过去。他在大厅角落的长椅坐下,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火苗窜起时,他盯着看了两秒,才凑到嘴边。烟雾升上去,挡住了他的脸。
十五分钟后,他掐灭烟头,起身往接待室走。
那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四十岁上下,穿深灰夹克,袖口露出一截白衬衫。桌上放着一杯没动过的茶,水还冒着热气。他抬头看见陈东,立刻站起身,脸上挤出笑。
“陈厅,久等了。”
陈东没伸手,径直走到对面坐下。外套没脱,公文包放在腿边。他看着对方,不说话。
那人笑容僵了僵,重新坐下。“我是老徐,高书记那边的事务联络人。今天来,是替高书记传个话。”
陈东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茶,吹了口气,喝了一口。水有点凉。
老徐继续说:“高书记最近身体不太好,听说有些人在翻旧账,心里挺不安。他一向重视团结,不希望内部出什么误会。”
陈东放下杯子,杯底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说的旧账,是指宏远咨询三年前虚开发票套取八千万元的事?还是恒达机电参与会展中心支架造假的事?”
老徐脸色变了下,但很快恢复。“陈厅,这些事有没有证据另说。高书记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为汉东做事的人,何必把事情做绝。你年轻有为,前途很宽。现在公安厅位置也空着,只要态度端正,上面有人愿意帮你说话。”
陈东没动,手指在杯沿轻轻敲了一下。
“所以你是来谈条件的?”
“不是谈条件,是商量。”老徐语气放软,“只要你能暂时搁置这些调查,高书记可以安排你进常委班子,副省级待遇提前落实。另外,你在京城还有家人吧?孩子上学、老人看病,这些事都不难解决。”
陈东笑了下。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就是笑了笑。
然后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夹,封面印着“关联证据摘要”。他打开,一页页翻给对方看。
第一张是银行流水截图,标注了三笔从宏远咨询转出的资金,最终流入高育良侄子名下的地产公司。
第二张是监控时间戳比对表,显示恒达机电的运输车在事故发生前夜曾进入会展中心地下车库,停留四十七分钟。
第三张是资金闭环图谱,用红线连出七家公司之间的循环转账路径,终点指向一个注册在境外的空壳公司。
最后一张是证人笔录节选,一名离职会计手写记录:2018年6月,受高书记秘书指示,将两份审计报告原件替换为复印件。
每翻一页,老徐的脸就白一分。
陈东合上文件夹,推到桌子中央。
“这些只是我手里的一部分。你们想私了?可以。让宏远、恒达、高家所有涉案人员主动投案,把这些年吞的钱全退回来,我可以考虑不上报纪检。”
老徐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音。
“你这是要毁了所有人!”
陈东坐着没动。“我只负责查案。谁毁谁,是你们自己决定的。”
老徐站在那儿,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抓起自己的包,转身往门口走。手碰到门把手时,停了一下。
“你就不怕得罪人?”
陈东抬头看他,眼神平静。
“我更怕对不起穿这身警服的那天。”
门开了又关。脚步声远去,很快消失。
陈东坐在原位,没动。茶已经凉透,他也没再喝。过了几分钟,他把文件夹收回公文包,拉好拉链。
他起身走出接待室,穿过走廊,回到办公室。门关上后,他先检查了保险柜的封条,确认完好,然后打开,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原始账本的副本,祁同伟亲手交出的那一本。纸页发黄,边角磨损,但字迹清晰。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便签,写着一行小字:周强,山水庄园安保主管,曾负责转移赵瑞龙密室文件。
他把便签撕下来,放进西装内袋。然后把账本重新封好,锁进保险柜。
做完这些,他打开电脑,调出全省企业法人数据库。输入“周强”两个字,筛选关联公司。
第一条结果跳出来:汉东安泰物业管理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周强。注册地址:汉东市青山区湖滨路8号——正是山水庄园所在地。
他记下公司编号,又查了这家公司的社保缴纳记录。近三年新增员工三十七人,其中二十九人来自赵瑞龙名下已注销的餐饮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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