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窗外吹进来,陈东站在省委招待所三楼走廊尽头。他整了整袖口,那枚刻着“法正民安”的袖扣在光线下闪了一下。走廊安静,脚步声被地毯吸走。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房间不大,一张长桌,两边各摆四把椅子。对面已经坐着一个人。四十多岁,穿着旧夹克,手指搭在桌沿,指节粗大,像是干过重活。看到陈东进来,那人眼皮动了动,没起身。
陈东在他对面坐下,放下文件夹,没有说话。
对方先开口:“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陈东看着他:“周德海,南郊公交总站配电室事故那天,你是值班安全员。”
那人眼神一滞,随即摇头:“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不记得?”陈东打开文件夹,抽出一张照片推过去,“这是你十年前的工作证。宏远基建项目部发的。上面有你的名字,编号,还有当天排班表复印件。你不在岗,但签到记录写着‘正常执勤’。”
周德海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喉结动了动:“那又怎么样?人都死了,事也过了十年。”
“人是死了。”陈东声音没变,“可钱还在动。最近三个月,市政绿化补偿款里有两笔共一千三百万元,名义上用于南郊线路改造,实际流向一家注册在郊区的空壳公司。这家公司法人代表是你弟弟的同学,但他本人去年进了医院,医保报销三次被拒。你垫了八万七千块,找的是赵瑞龙以前的手下刘志明。”
周德海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刮到了桌面。
“我不知道这些事。”他说,语气比刚才低了一度。
“你不知道。”陈东点头,“那你上周为什么去山水庄园两次?第一次是周三晚上八点五十分进的后门,第二次是上周六中午,从员工通道出来,手里拎了个黑色袋子。”
对方猛地抬头:“你监视我?”
“我不是来抓你的。”陈东合上文件夹,“我是来问你,想不想知道当年那场电击事故的尸检报告去哪儿了。”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周德海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陈东继续说:“你们这种结构,上面的人永远不出面。出事有人扛,赚钱他们拿。你不是第一个顶雷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弟弟住院时你到处借钱,没找组织帮忙,也没报警。说明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圈子里,也知道不能喊疼。”
周德海低下头,呼吸变得重了些。
“我不想坐牢。”他终于说,“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帮人传个话,收个条,拿点跑腿费。真要查账,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需要你说账。”陈东往前倾了半身,“我只需要你知道,现在有一条路能走。说出你知道的事,包括谁让你去山水庄园,交接什么东西,有没有固定联络时间和方式。纪检部门会记录你配合调查的过程。至于最后怎么认定,那是程序的事。”
“我要是不说呢?”
“那就按窝藏包庇罪处理。”陈东语速不变,“涉及金额超过两千万,法定刑期三年起步。你弟弟刚做完手术,后续还要复查。你觉得他还能承受家里再塌一次吗?”
周德海闭上眼,肩膀微微发抖。
几分钟过去。
他睁开眼,声音哑了:“他们用加密频道联系。频率不固定,但每次交接前会有短信提示,内容是一串数字代码。解码要用特定软件,装在一个U盘里。每周三晚上九点,有人在城西废品回收站的第三个铁皮箱后面取数据包。”
“接收人是谁?”
“我不知道名字。只见过背影。穿灰色工装,骑一辆红色电动车。”
“钱是怎么洗的?”
“大部分走离岸账户。还有一条线是通过医疗设备采购转出去的。去年有个叫康瑞达的公司中标市医院五个项目,合同总价四千多万。但他们根本没有生产资质,设备全是贴牌货。这笔钱最后拆成十几笔,流入私人地产项目。”
陈东不动声色地记下要点。
“你还知道什么?”
“还有一个地方。”周德海顿了顿,“在城北老工业区,有个废弃锅炉房。里面有个暗格,藏着纸质备份。说是万一系统出问题,还能找回原始记录。我去过一次,是替人送钥匙。钥匙是铜的,上面刻了个‘周’字——不是我的姓。”
陈东抬眼看了一下他的脸。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周德海声音轻下去,“一开始只是觉得不对劲,后来越陷越深。我想抽身,可他们知道我弟的事。我不做,他们就断药。我只能咬牙撑着。但现在……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了。”
陈东把笔盖拧上,收起笔记本。
“你说的这些,我会全部上报。调查组会核实每一项内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会在材料里注明你的配合情况。”
“你会保我吗?”
“我不能保证结果。”陈东看着他,“但我能保证,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认真对待。这不是交易,是选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