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无言。
艾莉娅小小的身影被路希安的力量包裹，跟在路希安身后一起翱翔于阿克索隆的天穹。
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激荡。
被从悔罪静默之塔中带出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新生，尤其是在路希安当着大祭司和统领的面，声明她所研究的灰烬之力并非异端，而是希望之时，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涌上心头。
但当逐渐靠近低语沼泽，一股混杂着硫磺与腐朽气息的恶魔味道开始变得浓郁时，她那刚刚创建起来的勇气便如同被投入水中的火星迅速黯淡下去。
“害怕？“
路希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洞悉了她此刻的心境。
艾莉娅的身体微微一颤，她咬了咬下唇，低声回答。
“……不，导师。”
“说谎不是个好习惯，尤其是在我面前。”
路希安停在半空中，转过身来。
灰白色的竖瞳仿佛能看穿艾莉娅的每灵魂。
“你的情绪就像黑夜里的篝火，憎恨，恐惧，迷茫。你看到的世界，和我想让你看到的世界，暂时还不一样。”
艾莉娅低下头，银色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她复杂的表情。
她无法反驳。
父母在恶魔的利爪下惨死的画面，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是她渴望力量的最初，也是最原始的动力。
现在，她的导师却要带领她走进一个恶魔的巢穴，一个由她最憎恨的生物所组成的营地。
导师虽然也是恶魔……
可他又是如此不同，他的身上从来没有那种混乱而嗜血的疯狂气息，反而充满了沉稳的秩序感。
他所使用的力量，那被称为灰烬之力的力量，更是能够净化也能毁灭的矛盾存在。
“抬起头来，艾莉娅。”
路希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所憎恨的，是混乱与毁灭本身，而不是恶魔这个标签。如果一群天使带来的只有毁灭，那你是否也要憎恨他们？跟我来，用心去看，而不是用你过去的记忆。”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艾莉娅深吸了一口气，沼泽地里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腐败植物的味道，也混杂着那种让她心悸的恶魔气息。
她强迫自己起了头，跟上了路希安的步伐。
然后，灰色黎明的营地第一次完整地展现在艾莉娅眼前时，她不由得怔住了。
这和她想象中的恶魔营地完全不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充满了……秩序的景象。
营地的规模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以那口不断冒着精纯魔能的魔泉为中心，一座座粗犷但坚固的岩石建筑拔地而起。
这些建筑风格简洁，棱角分明，带着一种冷硬的实用主义风格。
恶魔们——高大的角魔，敏捷的劣魔，浑身燃烧着暗淡火焰的小恶魔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一些强壮的恶魔正在开采营地附近的石材，用巨大的锤子将其敲打成规整的石块，然后由另一队恶魔搬运到新的建筑工地上。
远处，一座高大的熔炉正在喷吐着灰黑色的烟雾，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那是恶魔铁匠在锻造武器和铠甲。
他们的动作虽然很笨拙，但每一下都充满了力量，并且严格遵循着某种流程。
一支由战魔组成的巡逻队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他们身边经过，这些曾经只懂得杀戮的怪物，此刻却身披着统一制式的灰色铠甲，目不斜视，身上散发着纪律的气息。
当他们看到路希安时，所有巡逻队员都停下脚步，单膝跪地，用沉闷的声音齐声喝道。
“吾主！”
路希安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他们便立刻起身，继续执行巡逻任务，没有丝毫拖沓。
艾莉娅的嘴唇微微张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看到了什么？
纪律？秩序？建设？这些词语怎么可能和恶魔联系在一起？
在她固有的认知里，恶魔应该是混乱、残暴的代名词，他们只会破坏，绝不会建设。
“很惊讶？”
路希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导师。”
艾莉娅诚实地回答。
“他们……他们不像恶魔。”
“他们曾经是。或者说，他们的本性依然是。”
路希安的目光扫过整个热火朝天的营地。
“混乱是深渊的本质，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但只要有足够高大的堤坝，水也能被引导去灌溉农田。”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艾莉娅向营地中心走去。
一路上，所有看到他们的恶魔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恭敬地跪伏在地，直到他们走过才敢起身。
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臣服，是任何伪装都模仿不来的。
艾莉娅能感觉到，这些恶魔的目光落在路希安身上时，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就像……就像信徒仰望神只。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心惊。
他们穿过一片正在被开垦的区域，那里，一些劣魔正在小心翼翼地种植着一种能在沼泽环境中生长的奇特作物。
一个体型稍大的劣魔，正用一根小鞭子抽打着一个试图偷吃的小劣魔，嘴里还呵斥着。
但那不是为了施虐，而是在教导那只劣魔，现在不能吃是为了以后有更多可以吃的。
“秩序，源于规则。而规则的执行，需要监督与惩戒。”
路希安仿佛看穿了艾莉娅的想法，缓缓说道。
他们很快来到了营地的内核区域。这里，建筑更加精良。
一座刚刚建成的，有着尖顶的黑色塔楼引起了艾莉娅的注意，那是卡尔的炼金实验室，不时有五颜六色的烟雾从窗户里冒出来。
旁边一栋雅致的建筑里，传出菲娜练习法术时能量波动的声音。
萨洛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
这位灰烬统领看到路希安归来，脸上露出了狂热的喜色，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单膝跪地。
“吾主，您回来了。营地一切正常，巴尔托派信使回报，怒焰壁垒预计明日之内就能完全肃清所有不服者。”
“很好。”
路希安点点头，对萨洛克的效率很满意。他的目光转向了萨洛克身后的艾莉娅，介绍道。
“这位是艾莉娅，我的学生，从今天起，她将在营地担任一个新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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