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诡异的血痕,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时隐时现。它不痛不痒,却像一道刻在灵魂上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云舒那个屠城的噩梦。白日里,她帮部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动作依旧精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迟滞和疏离。眼神常常放空,望着某处虚空,仿佛在凝视着另一个维度的恐怖景象。
阿吉雅和石岩头人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却无可奈何。荒漠生存本就严酷,水源危机迫在眉睫,部落自身的存续尚且难料,实在没有余力去深究一个外来者的“心病”。
小鹿夜夜的泣血质问、陈哲冰冷的背叛低语、以及那十万生灵无声湮灭的绝望画面,如同三重奏的魔音,在她识海中不断回响、交织、发酵。心魔不再满足于夜晚的侵袭,开始尝试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她意识稍有松懈的间隙,投射出扭曲的幻影。
她看到正在分拣枯草的阿吉雅,忽然回过头,脸上流淌下暗红的血泪,嘴唇翕动:“舒姐,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她看到石岩头人皱着眉头清点所剩无几的水囊时,身影骤然与梦中那个挡在孙女身前、即将被“净化”的老者重叠,然后无声地崩散成灰……
她甚至看到远处沙丘起伏的线条,偶尔会扭曲成那座青黑色巨城的城墙轮廓,城墙上似乎有一个身着玄甲、手持黑杖的模糊身影,正用空洞的眼神俯视着这片贫瘠的土地和白蹄部落渺小的营帐。
真与幻的界限,在连续不断的精神折磨和心魔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
她开始下意识地躲避与他人的目光接触,尤其是阿吉雅。少女清澈眼眸中的担忧,此刻却像一面镜子,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内心的混乱与“污秽”。她尽量待在人群边缘,沉默地完成分派的任务,然后立刻回到自己那顶孤零零的小帐篷里,仿佛那里是唯一还能勉强隔绝一些“杂音”的避难所。
然而,心魔并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之机。
这一日正午,烈日当空,炙烤得沙地冒起袅袅扭曲的热浪。部落里的气氛格外凝重,几个最强壮的族人冒险骑马外出,试图在更远的区域寻找哪怕一丝水源的迹象,其他人则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云舒坐在自己帐篷的阴影里,闭目凝神,艰难地试图梳理体内那依旧混乱微弱的灵力,对抗着脑海中的杂音。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发。
就在她心神最为紧绷、内外交困的刹那——
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虚弱的呼救声,用的是西漠通用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土语:
“救……救命……水……给我水……”
声音嘶哑干裂,充满了濒死的绝望。
云舒猛地睁开眼睛。
透过帐篷粗糙布料的缝隙,她看到一个身影正踉踉跄跄地朝着部落营地的方向扑来。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皮袍、几乎辨不清面目和性别的人,头发黏连成缕,嘴唇干裂出血,裸露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脱皮,一瘸一拐,仿佛随时会倒在滚烫的沙地上。
一个在荒漠中迷路、即将渴死的旅人。
白蹄部落虽然自身难保,但荒漠的生存法则中,对落难者伸出最基本的援手(哪怕只是一口水),是刻在骨子里的、近乎本能的行为。已经有两个离得近的族人注意到了,脸上露出不忍,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云舒的心,却在这一刻骤然收紧!
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她“看”到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
在她的视野里,那个踉跄而来的“旅人”,身影正在剧烈地晃动、扭曲!破烂的皮袍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的东西在蠕动;那张干裂模糊的脸上,偶尔闪过的不再是濒死的痛苦,而是一种极度贪婪、扭曲的狞笑;那双伸出的、祈求的手,指甲乌黑尖锐,指尖萦绕着极其淡薄、却与黑石村怪物、与她掌心血痕同源的阴冷气息!
是幻觉?还是伪装?
心魔立刻在她耳边尖啸:“看!又是他们!NR计划的爪牙!失败的实验品!披着人皮的怪物!他们伪装成弱者,骗取同情,然后就会露出獠牙,吞噬一切!就像黑石村那样!就像‘圣城’外那些被污染的流民!”
“别被骗了!杀了他!在他害死更多人之前!”
“想想小鹿!想想老枪!想想那些因你心软而死去的人!”
“想想你掌心的血!你还要沾上更多无辜者的血吗?!”
与此同时,另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意念在挣扎:“不对……那只是一个快渴死的旅人……他身上的异样可能是极度脱水和晒伤造成的错觉……你不能见死不救……你是林云舒,你救过很多人,你建立云城是为了庇护……”
两股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撕扯,真假的界限彻底崩塌。眼前的景象如同哈哈镜般不断变化,一会儿是濒死的旅人,一会儿是狞笑的怪物,一会儿又似乎变成了陈哲递出“船票”时那张虚伪的脸,或是小鹿胸口炸开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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