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云舒差点一剑砍中的旅人,在白蹄部落喝了点水,歇息了片刻,便像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踉跄着消失在了沙丘之后,连名字都没留下。部落短暂的善意,显然被那惊魂一剑彻底斩断。
石岩头人再未与云舒说过一句话。他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不稳定的、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物品。那柄掉落的铁剑被默默收走,分配给云舒的活计也变成了最边缘、最不需要与人接触的——比如去远离营地的沙棘丛收集那些干枯坚硬的枝条,作为夜晚微弱的燃料。
她被半放逐了。
阿吉雅还是会偷偷给她送水送食物,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只是默默放下东西,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便匆匆离开。少女纯真的信任,在那惊险的一剑和云舒事后长久的沉默中,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云舒接受了这一切。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严重的问题。心魔的侵蚀比她想象的更深,已经开始扭曲她的认知,影响她的行为。她不再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知。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个靠近的身影,都会让她神经紧绷,需要花费极大的心力去分辨那是真实还是幻象。这让她疲惫不堪,精神愈发萎靡。
夜晚,依旧是心魔肆虐的主场。小鹿、陈哲、屠城的幻象轮番上演,愈发逼真。而白天收集柴火的独处时光,也并非净土。寂静的荒漠,空旷的沙丘,反而成了滋生更多混乱思绪的温床。
这一日,她在一片早已枯死的胡杨林残骸间,机械地折取着那些如同化石般坚硬的枯枝。烈日将她孤零零的影子投在惨白的沙地上,扭曲拉长。
就在她弯腰拾起一截较为粗壮的枯枝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沙地上,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她心中一凛,猛地直起身,握紧了手中充当临时手杖的另一根枯枝,警惕地望去。
那里确实有个人。背对着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样式古老的粗布衣服,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稀疏,是个老者。
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老者?是部落的人?还是又一个迷路的旅人?
云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强迫自己冷静,仔细感知。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或者说被风声掩盖),那人影静立不动,仿佛一尊沙雕。
幻觉?又是心魔的把戏?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再次睁开。
人影还在。
而且,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脸,映入眼帘。老者的眼睛浑浊不堪,却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向下耷拉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痛苦与怨恨的神情。
这张脸……有些眼熟。
云舒皱了皱眉,在记忆中快速搜索。不是白蹄部落的人,也不是近期见过的……
突然,一段遥远的记忆碎片跃入脑海!
那是她刚穿越不久,在青岚宗山脚下的事情。为了生计和打探消息,她曾暗中用微弱的治疗异能,救治过一些普通人。其中有一个老樵夫,上山砍柴时不慎摔断了腿,又无钱请药师,伤口化脓,高烧不退,眼看就不行了。她路过时心生恻隐,用异能配合草药,悄悄治好了他,分文未取,只叮嘱他不要声张。老樵夫千恩万谢,说他叫“葛老蔫”,住在镇子最西头的破草棚里,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赴汤蹈火……
眼前的这张脸,虽然更加苍老憔悴,但那眉眼,那额角一道独特的旧疤……依稀正是当年那个老樵夫,葛老蔫!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西漠深处的遗忘沙海?而且,看他的穿着和气色……
云舒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浓重。这太诡异了。
“葛……老伯?”她试探着,声音干涩。
那“葛老蔫”的幻影(她暂且如此认定)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嘴唇开始嚅动,发出一种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
云舒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葛老蔫”的身影开始微微晃动,仿佛信号不稳。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加剧,声音也变得更加凄厉:
“你救了我……让我多活了那十几年……可是……那十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儿子进山被妖兽吃了……媳妇跟人跑了……孙子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吃药吃光了家底,最后……最后还是没留住……”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瘫在破草棚里……浑身疼……没吃的……没喝的……连口水都没人给端……”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折磨!”
他的身影陡然清晰了一瞬,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怨毒:
“我恨啊!我恨那些见死不救的邻居!恨那无情的世道!我……我更恨你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滔天的怨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