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城区,琉璃厂。一座在旧工业时代曾煊赫一时、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的玻璃熔制工厂。扭曲的钢架刺向灰紫色的夜空,如同巨兽的骸骨。破碎的琉璃片和玻璃渣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清脆又刺耳的碎裂声,在这片死寂中传得老远。
我独自站在工厂最高处,曾经的熔炉观测平台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废弃的炉腔黑暗。夜风穿过空洞的厂房框架,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右半身的秩序晶体在冰冷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寒光,但表面那层淡金色的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将纯粹的冰冷中和为一种奇异的、带有生命感的质感。左手的掌心,那源初之火的印记微微发热,与我体内稳定流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亮的本源之光相互呼应。
“真是愚蠢的自信,”“镜像我”的声音如同炉腔深处的寒气,试图钻入我的脑海,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微弱、更徒劳。“你以为他们会遵守约定?这分明是自投罗网。”
“不是自信,是计算。”我在心中冷静地回应,“规制局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归墟派系’想我死,但其他派系,尤其是那些仍坚持‘秩序’本意——维持现实稳定——的人,未必愿意看到我这个‘变数’彻底失控,或者被‘归墟’利用,引发更大的混乱。我给出的筹码,他们不得不掂量。”
我选择的这个地点也经过考量。琉璃厂遍布的玻璃和琉璃,某种程度上是“镜子”的变体,能微弱地反射和折射能量,干扰精准定位和某些空间封锁手段。开阔的视野利于观察,复杂的结构便于周旋。这是“鼠道”提供的几个备选地点中,最能体现我目前状态——介于秩序与混沌、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场所。
八点整。
下方破碎的厂区空地上,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个穿着标准规制局风衣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里,仿佛从现实本身的褶皱中走出来。
不是之前那个试图“归档”我的风衣男。这是一个女人,身形高挑,风衣下摆随着夜风轻轻摆动。她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巴和薄唇。她没有带随从,正如我所要求。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夜色和距离,落在我的身上。那目光中没有明显的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审视和计算,仿佛在评估一件异常物品的当前风险等级。
“林镜瑶。”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电子合成般的质感,消除了所有个人情绪,“你很大胆。”
“迫不得已。”我站在高处,俯视着她,“而且,我相信规制局里,并非所有人都希望局面失控。”
“局面一直在可控范围内。”女风衣男平静地反驳,但话语里听不出多少底气。
“是吗?”我轻笑一声,抬起左手,掌心那淡金色的印记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同时,我刻意引导一丝源初之火的气息,混合着本源之光,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
嗡……
周围破碎的琉璃和玻璃碎片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同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共鸣般的嗡鸣。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属于“秩序”的监控力场和空间稳定锚点,出现了瞬间的、微不可察的紊乱。
女风衣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刀。
“看来你确实获得了一些……超出记录的能力。”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快了一丝,“这就是你所谓的‘源初之火’?”
“一个开始。”我收回手,周围的异动平息,“我知道‘归墟派系’,知道吴伦博士的研究,知道你们早期‘界限’实验的根本缺陷。我更知道,你们内部有人不想维持平衡,只想加速一切的‘回归’。”
我向前一步,站在平台边缘,夜风吹动我的头发和衣角:“把我逼到绝路,对你们没有好处。如果我彻底倒向‘镜廊’,或者被‘归墟’俘获,你们觉得,下一个需要‘归档’的异常,会不会是你们整个规制局?”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也是基于吴伦数据和我自身情况得出的合理推测。
女风衣男沉默了。她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我能感觉到她正在进行高速的思考和信息处理。
“你的诉求。”良久,她终于开口。
“第一,停止对我以及相关者(鼠道)的无差别追捕和清除。第二,提供我所需要的、关于‘归墟派系’、我姐姐林镜晚最终下落、以及陈景锋现状的、你们掌握的所有信息。第三,允许我在‘秩序’框架内,以我自己的方式,解决我体内的力量冲突和‘镜像我’的问题。”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作为回报,我可以分享部分吴伦博士关于‘存在锚点’和利用‘源初之火’稳定现实边界的研究思路。并且,在应对‘归墟派系’和可能出现的、更大规模的‘虚无’侵蚀时,我们可以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也是我能争取的最好条件。我不是要加入他们,而是寻求一种危险的共存和有限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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