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青州的甲喇章京鄂硕,乃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六年来随大军转战千里,破边墙、克名城,战功簿上染满了血与火的印记。图尔格特意点他前去探路,看中的正是这份在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警觉。
当那面标志着“齐鲁第一关”的青石关轮廓在远山间显现时,鄂硕胯下的战马突然不安地踏着蹄子。这位老将心头一紧,多年沙场养成的本能让他立即抬手止住队伍。
但见两山夹峙之间,一道狭窄的裂谷如同被巨斧劈开。这就是通往青石关的必经之路——“瓮口道”。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将天色挤成一线。谷底最窄处不过两马并行,三千大军若入此道,便如长蛇被掐住七寸,首尾不能相顾。 秋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更添几分肃杀。
鄂硕攥紧缰绳,掌心渗出冷汗。这样的地形,正是满洲铁骑的绝地!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个引路的“汉奴”。但见此人干瘦如柴,总是缩着脖子,一副没睡醒的懦弱模样。此刻见鄂硕看来,他慌忙挤出谄媚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对折。
“大人……”他声音发颤,像是被吓破了胆。
鄂硕马鞭一扬,鞭梢几乎点到他鼻尖,厉声喝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关上究竟多少守军?”
“将军明鉴!”那“汉奴”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小人出关时,确确实实只有百来个军爷……若有半句虚言,叫天打雷劈!”
“既有关隘天险,为何不据守?”鄂硕马鞭指向险要处,声音冰冷。
“汉奴”抬袖擦汗,战战兢兢答道:“回将军的话,这关北险峻,关南却开阔。那些官军……那些明军怕天兵从南面绕过来,说是……说是守也守不住,不如不守。”
这番说辞,倒与明军望风披靡的做派相符。鄂硕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一闪:“你在前带路!若敢欺瞒——”马鞭破空作响,“便将你剁碎了喂鹰!”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汉奴”连滚爬爬地往前窜,腰始终弯着,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鄂硕召来麾下千户博尔济,低声下令:“你带一千人先行。若这南蛮耍诈,立斩!”
“嗻!”博尔济领命而去。
大军开始入谷。马蹄在仅容一车通过的狭道上踏出沉闷回响,两侧石壁高耸,仿佛随时要合拢。清军骑兵不得不收拢队形,人与人、马与马紧贴着前行。抬头只见一线天光,岩壁上枯藤如鬼手摇曳。每个八旗兵都绷紧了神经,这是他们最厌恶的战场。
前行约莫两里,前方突然响起警锣!关墙上明军身影闪动,箭矢破空而下。
“举盾!”博尔济怒吼。
训练有素的清军铁骑瞬间反应。持牛皮圆盾的巴牙喇纵马前突,盾牌举起的刹那,箭矢已至。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偶有箭矢穿过盾阵,扎进土石,尾羽犹自震颤。 清军弓手在盾阵掩护下张弓还击,利箭逆袭而上,关墙上传来惨叫。
不过一盏茶工夫,抵抗之声渐弱。博尔济挥刀前指,清军如潮水涌上关墙。却见那些明军丢盔弃甲,正没命地往山间密林里钻,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博尔济踏上关楼,不禁倒吸凉气——这瓮口道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暗叹明军懦弱的同时,放眼南望,关后地势果然开阔不少。他立即派快马回报:
“禀大人,明军已溃,青石关拿下!”
鄂硕得报,心下稍安,率大军鱼贯入关。见博尔济已在关城南口布防完备,这位千户笑嘻嘻地迎上来:“大人您看,明狗跑得比兔子还快!箭都没放几支就钻了山沟!”
此时三千清军已陆续通过瓮口,在关南开阔处集结。虽然仍是两山夹峙,但谷地已宽绰许多,可容二十余骑并行。鄂硕长舒一口气,一直紧握刀柄的手终于松开。
那“汉奴”小心着凑上前来,脸上堆满谄笑,眼角皱纹都挤成了菊花:“将军神威!天兵所向披靡……”
鄂硕心情大悦,马鞭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前头带路!若真寻得粮仓,记你头功!”
“奴才谢将军恩典!”
那“汉奴”扑通跪地,连磕三个响头。在他低垂的脸上,无人看见那一闪而过的冷笑。
鄂硕凝视着“青石关”险峻的轮廓,沉吟片刻,终究不敢大意。他留下一千精兵驻守关隘,确保退路无虞,这才率领两千铁骑继续东行。
一路上,这位老将始终绷紧心弦。他下令全军以五骑并行的阵型疾驰,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山谷。每隔一个时辰方才下马稍作休整,人不敢卸甲,马不敢解鞍。如此疾行三个时辰,当日头偏西,将天边云彩染成血色时,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青州府巍峨的城郭矗立在暮色之中,青砖垒砌的城墙高耸如山脊,蜿蜒的垛口在夕阳下投下锯齿般的阴影。城楼飞檐如展翅巨鸟,睥睨四方。整座城池背倚云门山,东望驼山,西临南阳河,恰如一头雄踞在鲁中群山怀抱中的巨兽。远山如黛,层层叠叠,将这座千年古城拱卫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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