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1643年2月初),京师积雪未融,紫禁城里的寒意却比往年更甚。
腊月里发出的那道勤王诏书,至今应者寥寥。各地总兵或称病不出,或逡巡不前。蓟辽总督赵光拚正月里在密云遭遇清军主力,再次战败;山东总兵刘泽清闻风丧胆,开始就自残装作坠马避战,并弃守临清重镇,率部南逃;而被寄予厚望的首辅周延儒,虽被特授总督天下勤王兵马重任,却始终驻跸通州,每日只是饮酒作乐,上疏空谈稳守待机,任由清军在畿辅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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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东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
崇祯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手指颤抖地划过那些沦陷的州县。河间、沧州、德州、临清......自去岁十一月清军破墙子岭以来,畿南州县多遭蹂躏。更让他心惊的还有内乱,湖广传来的急报:张献忠连陷蕲州、黄州,左良玉退守襄阳;李自成在河南声势复炽,汝宁危在旦夕。
陛下,该进参汤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轻手轻脚地走近,将一份奏报放在案头,这是今日的通政司奏报。
崇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展开奏报的手突然顿住。烛光下,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御史李呈祥上疏,弹劾吏部尚书郑三俊举荐不公...
御史吴履中参劾首辅周延儒贻误军机...
都给事中章正宸与刑部侍郎蔡奕琛因验功事互相攻讦......
够了!
崇祯勃然作色,将奏报狠狠摔在地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东虏就在百里之外,内地闯贼猖獗祸乱,他们此时不思为朕分忧,还在相互攻讦,争权夺利!难道真要等到东虏兵临城下,他们才肯罢休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在龙袍里不住颤抖。
王承恩默默拾起奏本,轻声道:皇爷保重龙体,眼下朝局......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几乎是跌撞着闯了进来,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了,手中高举一份塘报:
陛下!锦衣卫八百里加急!东虏...东虏全线退兵了
哐当——崇祯猛地起身,衣袖带翻了案上的青玉参碗,滚烫的参汤泼洒在龙袍上,他却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再说一遍!
据各镇侦骑急报,东虏自三日前开始拔营,济南、临清、兖州、青州、东昌等地,人马均在向北撤退!现已确认其主力已过河间府,经保定、永平,正在向山海关方向疾行!
暖阁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崇祯死死盯着王德化,嘴唇微微颤动:不可能...阿巴泰上月才破青山口,连克畿南州县,屠了临清,如今京师门户洞开,他怎么会...
他突然快步走到舆图前,手指急促地划过清军的撤退路线,莫非是疑兵之计?还是关外有变?抑或是...皇太极病重?他的眼神惊疑不定,瞬间闪过无数个猜测。
王承恩小心提醒:陛下,要不要立即召见兵部尚书和...
“传,立即召见!”
还有——”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舆图的边缘,传朕口谕,令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立即遣人查探。要快!
待王德化领命退下,崇祯缓缓坐回龙椅,目光茫然地望着跳动的烛火。十七年的皇帝生涯,早已教会他一个道理:在这末世之中,任何好消息的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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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风遥带着小队潜行在枯黄的山脊线上,目送着清军庞大的队伍如退潮般向北涌去。旌旗依旧严整,马匹仍然雄健,但他们过村不入,过镇不夺,甚至绕过济南坚城,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决绝,径直北归。
他自然不会知道,此刻清军大队中,辅兵统帅巴彦正对着济南方向咬牙切齿:
“粮草六百车,绸缎无算,金银二十箱……一夜之间,踪影全无!定是那姓任的‘幻术师’所为!”
他恨恨地磨着牙,却又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窜上来。
“你拿便拿了,好歹给大军留几日口粮……竟连锅灶都卷了个干净,忒不讲究!”
咒骂归咒骂,巴彦手上却不敢怠慢,连连催促部队加速赶往预设的补给点。这等鬼神莫测的手段,他是一刻也不想再领教了。
中军处,阿巴泰策马缓行,面色虽仍留苍白,身板却已挺直。连日来,从“青石关”逃回的溃兵陆续归队,此刻正有一名甲喇额真在他马前禀报,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恐:
“贝勒爷……那日山谷中,当真如天崩地裂!未曾见敌,先闻雷声,随即火光冲天,气浪掀翻人马……绝非寻常火器,定是……定是南朝请来了雷部正神!”
阿巴泰默默听着,目光扫过周围将士脸上难以掩饰的惧色,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他缓缓开口道:
“传令,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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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清军确实远遁后,任风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派出侦骑前往青州报信,命红瑛姑等率部先行返回沂水县修整。自己则带着二虎,领着百人小队在济南城外山林中隐蔽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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