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书房。新沏的云雾茶飘着袅袅热气。
“山东国计民生发展大会”的余波,此刻正化作实实在在的银钱数字,摆在任风遥面前。山寨崔师爷如今俨然是大总管模样,捋着胡须,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公子啊,怕是要吓到您了。您猜猜,咱们这回募股,光登记在册的意向,拢共值多少银子?”
任风遥啜了口茶,眼皮都没抬笑道:“若没过百万两,不听也罢。”
“哎哟我的公子爷!”崔师爷一拍大腿,故作委屈地叫道,“要是只百万两,老朽我都觉得这些天白熬了!”说着,他小心翼翼捧出一只紫檀木匣,打开来,里面是厚厚一叠各色银票。
任风遥眉头微皱:“不是说了,此番只登记,不收现银么?”
崔师爷无奈苦笑:“莫要埋怨老朽。依公子的意思,我当场也说了本次只是登记造册——可是,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啊!好说歹说,还是有大把人硬要先交‘定金’,以示诚心。老朽琢磨着,这怕不只是定金,更是……”他压低了声音,“更是‘投名状’呐!”
任风遥明白了,这怕又是一部分人的“政治献金”了!
“收了多少?”任风遥无奈摇头。
“紧拦慢拦,这现银定金,”崔师爷伸出两根手指,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已经过两百万两了!”
他随即摊开一本锦绣簿册,上面蝇头小楷记得密密麻麻。任风遥目光扫过:“济世堂”药业,二十万两;兖州十七家大商联名,四十万两;青州、济南府三十余家望族,每家两万至五万不等……忽然,他目光一凝,停在了几个特殊的名字上。
吴三桂特使,十万两。
高杰特使,十万两。
郑芝龙特使,二十万两。
任风遥的眉头渐渐锁紧,指节在黄花梨书案上无意识地轻叩。书房里只剩下更漏滴答的微响。
崔师爷察言观色,知道公子看到了要害处,低声道:“这三家的……老朽实在不敢擅专。若断然拒了,恐立时得罪于人;收下,又恐堕入彀中。进退两难,只得先收着,等公子定夺。”
任风遥摆摆手,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窗棂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格子,映在他沉静的脸上。
这哪里还是什么“定金”?分明是一次政治的“投石问路”了。收了,便是默许了一种模糊的同盟姿态;退了,则无疑是即刻划清界限,给彼此未来交往埋下了隐患。
他在心中将这三方势力于历史长河中的浮沉轨迹又飞快掠过一遍,利弊权衡,瞬息万般。终于,他在窗前停下,望着庭中已绽新绿的芭蕉,淡淡笑道:
“无妨,既送来了,便收下。有劳师爷,替我约请吴、高两位总兵的特使,明日过府一叙吧。”
——
伯爵府花厅。
正是春深时分。“济世堂”沈青囊安排来的老花匠李伯,正领着两个子侄徒弟,将各处伺候得花团锦簇,馥郁的香气几乎凝成了实体。
见任风遥进来,老汉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地引他赏看:
“爵爷您瞧瞧,这花儿可还入眼?”
任风遥放眼望去,却是满厅鲜花斗艳,馥郁芳香,姹紫嫣红开遍。可惜,俏媚眼做给了瞎子——他于花卉一道实是外行,只觉好看,却大多叫不出名目。
李伯见任大人目光茫然,显然不识货,知这位年轻爵爷没架子,兴致勃勃地当起了解说:
“公子请看,这是姚黄,被誉为“花王”,可是牡丹花中的名品。您瞧瞧这花朵和花型。”任风遥好奇细看,花朵硕大,呈金黄色,花型丰满,层层叠叠的花瓣还真如同皇冠一般,香气浓郁。
“公子您再看看这,”李伯又兴奋指引,
“这叫魏紫,乃是“花后”。”
任风遥再瞧,花朵为紫红色,花瓣质地厚实,排列紧密,花香清幽,硕大丰满,呈荷花形,还真如皇冠形。都是牡丹中的传奇名品。
“任公子再瞧,这几盆也都是难得的名品!这几株叫芍药,这洁白如玉的,叫‘杨妃出浴’,这色若云霞的,叫‘粉玉奴’,这‘金带围’更是稀奇,花心一道金蕊,真像束了玉带哩!”
任风遥听得饶有兴味,总觉得这场景貌似哪里经历过,恍然想起来:靠,有点像段公子初见王语嫣的情境嘛!
心里一哆嗦,赶紧目光寻找,美女没见到,见花厅深处,灼灼花丛掩映间,正有两人交谈甚欢,却是沈清辞正陪着郑芝龙的特使在闲聊。
自那日苏清雪住进府中,这位沈家小公子便也得了特赦令般,几乎把伯爵府当成了自家别业,天天住在府里,日日“探望姐姐”。
任风遥对李伯笑道:“有劳李伯费心了,这些花儿极好。拣些色泽清雅的,让人给后院姑娘送去些吧。”
李伯连声应下。任风遥则朝着那花丛深处走去。
见他过来,沈清辞与那青年连忙起身。青年约莫二十五六,身姿挺拔,面容英朗,目光流转间透着海风历练出的精明与稳重,正是郑芝龙派来的族侄特使——郑省英。那日“大会”,双方已有过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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