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日头能把柏油路晒化,我坐在谷一阁门口的竹椅上,烟斗里的烟丝烧得“滋滋”响,混着槐树叶的苦香。
“谷老师!谷大师!!!”嘶哑的喊声撕破午后的沉闷。远远跑来个汉子,灰扑扑的衬衫歪歪斜斜挂在身上,后背汗渍混着墙灰,凝成深浅不一的斑纹。他左眼下方挂着片淤青,像是被什么撞出来的,右手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走路时右腿不自觉地打颤。这人头发乱得像团枯草,眼窝深陷,瞳孔里浮着层浑浊的灰翳,整个人蔫头耷脑的,倒像是从那坑里爬出来的。
“别急,先坐下喝碗凉茶。”我指了指石桌旁的木凳,阿呆手脚麻利地从井里提了桶水,兑着凉茶递过去。汉子仰头“咕咚咕咚”灌完半瓢,喉结剧烈滚动,突然呛得咳嗽起来,指节因用力攥着陶碗而泛白。
“我姓孙,孙建明,干装修的。”他抹了把嘴角,袖口蹭过脸颊时,露出腕子上褪色的红绳——那本该是辟邪用的,如今却蔫巴巴地缠着。“谷老师,我家新盖的房子邪乎得很,您给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我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火苗明灭间,瞥见他脖颈处有圈若隐若现的黑气,像被人掐过的痕迹。“慢慢说,怎么个邪乎法?”
孙建明突然红了眼眶,声音发颤:“房子盖好才半年,我爹从二楼阳台上摔下来,栏杆好好的,人就这么栽下去了;上个月我媳妇骑电动车,速度不快,愣是直直撞上电线杆,就这么没了……”他喉结滚动,咽下呜咽,“我妈听到消息,当场瘫在床上,俩娃天天发高烧,医院查遍了都查不出毛病。”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朱砂痣,如今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我还在门口也放了石敢当,特意从泰山景区买的,五帝钱挂了一串又一串,咋一点用都没有?”
“拿来我瞧瞧。”我弹了弹烟灰。孙建明赶忙掏出手机,翻出照片递过来。屏幕上,一块刻着金字的“石敢当”立在他家门前,表面坑坑洼洼,细看全是刻意凿出的假纹理,水泥特有的灰白底色从缝隙里渗出来。更扎眼的是门楣上挂的五帝钱——明晃晃的红绳串着五枚铜钱,锈迹都透着科技感,分明是批发市场9块9一串的便宜货。
“你干装修的,没瞧得出这石敢当是水泥做的?”我指了指手机屏幕,“还有这五帝钱,铜锌合金压的吧?扔地上都不响。”
孙建明脸色涨红,挠着后脑勺嘟囔:“我寻思从泰山请的物件,哪怕是水泥刻的,沾着那仙气儿也能辟邪……五帝钱想着多挂几串更保险,批发市场老板说‘量大优惠’……”
“糊涂!”我敲了敲烟斗,惊得阿彩竖起了耳朵,“泰山石早禁采了,真石敢当得去山脚下老村子淘老物件;五帝钱要到代的清代铜钱,经万人手沾阳气,你这假玩意儿,连鬼都嫌!”我从抽屉里摸出枚乾隆通宝,往桌上一磕,“当啷”声清越悠长,“你那串扔地上,怕是连个响都没有,跟拿白萝卜当人参吃有啥区别?”
孙建明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膝盖撞得石板“咚”响。“谷老师!您可一定要帮我!钱不够我再去凑,求您别嫌我穷!”他攥着我裤脚,指节都泛了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人劝,不该瞎摆物件……您救救我妈和孩子吧!”
我伸手把他拽起来,猛的说了一声:“费用不低于你去年半年的收入。”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哀求僵成震惊:“半年……收入?”那数目够他在建材市场盘下半个铺面。
我看出了他的犹豫,添了一句:“你可以再等等。价格就是这个价格。”
(这活本就不爱接——死了两人的凶宅,阴气缠成死结,破局要担因果。报天价不是图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毕竟老话说得好,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哪有几柱香就能了事的?真要破这局,没点破釜沉舟的诚意,只会引火烧身。)
他嘴唇哆嗦着,最后咬牙道:“我……我回去凑钱。”
两天后,孙建明顶着黑眼圈又来了,手里攥着张银行卡。“钱……钱凑齐了。”他声音发颤,却把卡往我手里塞,“只要能救我妈和孩子,我啥都给。”
我接过卡,转头冲阿呆喊:“取三个铜钱来!”
三枚铜钱在孙建明发抖的手里叮当作响。六次摇卦后,卦象一出,我眉头紧皱——先是天雷无妄卦,六冲之象本就动荡,竟现五爻皆变,白虎刀煞横陈,父爻入辰墓如棺椁盖顶;再变艮为山卦,艮象坟包层叠,妻爻勾陈化鬼,分明是阴邪缠身之兆。“你盖房子时,找没找先生看风水?”我敲着卦象问。
“我干装修的,多少懂点风水!”孙建明抹了把汗,胸脯还硬挺着,“房子东北方向有个鱼塘,我寻思‘左青龙右白虎,后靠玄武’,风水宝地啊!哪晓得……”
“你把阴宅的选法用在阳宅上了!”我瞥了眼低头画符的阿呆,“阴阳两宅讲究天差地别!阴宅重藏风聚气,阳宅要敞亮通风。就说这水,现在人追湖景房,却不知水主阴。死水败财,急水冲煞,你家大门冲着东北鬼门,又对着鱼塘,阴上加阴,可不就是给邪气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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