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张野站在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楼下,仰头数着楼层。
六楼,心外科普通病房区。李初夏的病房是617,靠窗的位置——这是林小雨通过她表哥的关系特意安排的,说窗外能看到一小片花园,虽然这个季节花都谢了,但至少有些绿意。
张野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个保温桶,装着林小雨凌晨四点起来熬的小米粥——她说手术后的病人第一顿要吃流食,小米粥最养胃;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昨晚从游戏里带出来的东西——一株用特殊工艺保存的星荧草,在现实里依然泛着微弱的银光。
这是秦语柔的主意。她说既然李初夏在手术中一直念叨“草没枯”、“光好看”,那就让她在现实里也看看。
张野深吸一口气,走进住院部大楼。
电梯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不锈钢墙壁映出他的倒影——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头发有些凌乱、眼睛下面带着黑眼圈的年轻人。他对着倒影整理了一下衣领,又用手捋了捋头发。虽然知道李初夏现在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但他还是想尽量看起来精神些。
电梯停在六楼。
门开了,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晨间清洁剂混合的味道。护士站有两个护士在交接班,轻声说着什么。走廊两边是一间间病房,有的门开着,能看见里面病床上躺着的病人和陪护的家属;有的门关着,门上挂着“请保持安静”的牌子。
张野走到617病房门口。
门是虚掩的,留了一条缝。他透过门缝往里看——
房间里有三张病床。靠门的两张床上都躺着人,一个中年男人在睡觉,一个老太太正半躺着看早间新闻,声音开得很小。最里面靠窗的那张床,就是李初夏的。
她醒着。
侧着头,看着窗外。清晨的天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给那张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她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胸口贴着监护仪的贴片。但她的眼睛是睁开的,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光秃秃的、只有几棵常青树的花园。
张野站在门口,忽然有些不敢进去。
不是紧张,是……心疼。
那个在游戏里会笑会闹、会熬夜研究配方、会说“我时间不多但想留下点有人用的东西”的小姑娘,现在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身子几乎被白色的被褥淹没,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她才十六岁。
张野握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塑料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李初夏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怕牵扯到胸口的伤口。当她的目光落在门口时,那双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认出了张野。
即使这是他们在现实里的第一次见面,即使她只在游戏里见过“曙光”那个赤脚的山野少年形象,即使现在的张野穿着普通的衣服、脸上带着疲惫——她还是认出来了。
因为眼神。
那种在绝境里也不肯低头的眼神,那种说要带着大家“站着活”的眼神,那种昨晚在ICU门外握着她的手说“我们都在等你”的眼神。
李初夏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但张野看懂了。
她在说:会长。
张野推开门,走了进去。
靠门的两张床上的病人和家属都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转回头去——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大家都习惯了。
张野走到李初夏床前,把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让自己和李初夏的视线保持平齐。
两人对视了几秒。
然后李初夏先开口了。声音很轻,很哑,像砂纸摩擦过木头:
“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她说得很吃力,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下,吸一口气。
“嗯。”张野点头,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感觉怎么样?疼吗?”
李初夏缓缓摇头,幅度很小:“还好。”
她在说谎。张野从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从她抓着被单的手指关节泛白的样子,能看出来她在忍着疼。但她不说,他就不问。
“大家都很担心你。”张野说,“昨天好多人都来了,在医院外面等了七个小时。柱子、周哥、语柔姐、小雨、铁头、糖糖不甜、老矿工……都来了。”
李初夏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泛起了水光。
“还有王教官,”张野继续说,“他从外地赶来的,穿了一身旧军装,腰板挺得笔直,在走廊里陪我等了一夜。他说,墙在这,就得在。”
一滴眼泪从李初夏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没入鬓角的头发里。
“谢谢……”她小声说,声音哽咽。
“不用谢。”张野从塑料袋里拿出保温桶,“小雨给你熬了小米粥,说你醒了可以喝一点。她今天上午有课,下课了就会过来。”
他打开保温桶,热气混着米香飘出来。他用勺子舀了一小勺,轻轻吹凉,然后递到李初夏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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